其实,无论是两年前厕所门口略显尴尬的、祝又又以为的初遇,还是蹭车时后视镜对视那一霎,都并非两人之间产生过的唯二、且少得可怜的交集。
赵寅礼早就认识祝又又了,就在她刚上高中军训时。
彼时的赵教官,仅是位刚入伍快两年的义务兵,正处于向上级申请留队、却因化程度受阻的迷茫阶段。
那两年正值计划分配改革,由于缺乏专业技术成绩,上头安排的数个作战任务和重要演习都没他的份儿。
而同期表现优异、或在部队考上士官学校的诸多战友,都已通向各自的罗马。
只有他和当年兵一起、被发配到中学进行最基础的军事操练,和学生们一起当驴马。
说白了,也就比新兵待遇强点儿。
何谈未来和机遇。
那是赵寅礼头回当教官,实际上,也是他长到二十来岁,除了在部队,头回和那么多人接触。
毕竟,他和母亲被收留的地方很小,人也很少。
06年8月底,赵寅礼被分派到燕京十八中教官队伍。
那是一所市级示范高中,校园又大又漂亮,好几幢教学楼,比他们镇政府大院还气派无数倍。
不,这二者很难相提并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高一新生通常十六七岁,赵寅礼那时候二十岁,看到表面朝气蓬勃、训练背后则怨声载道的学生们,就感觉自己的少年时代其实也没过去很久。
但和这些城里娃不同,由于母亲在他还未足月的时候就不在了,他一直是与收养他的外婆相依为命。
老人家身体不好、收入微薄,小孩儿老早就已开始放羊、做工,和林场的老猎户学本事,啥脏活累活都干过。
为了能让外婆优先看上病、吃上最全乎的药,少年时的赵寅礼,还曾溜边儿偷学、又各种自学提升电工、水暖技术,免费给村里的乡亲父老修家具家电。
整日起早贪黑十分辛苦,却谁给值钱的东西都不要,顶多就是收下老乡给的食物。
托了吃百家饭得来的百家福,除了学化,赵寅礼从毛头小子起,就学什么都快,干什么都像样。
不像他训练的这些身娇肉贵的城里孩子,除了完成学业和茁壮成长,似乎没有任何其他需要他们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东西坏了就扔,产品升级就买,根本不知柴米油盐贵。
但这就是现实,一个人的出身无法改变,且不说人能不能斗得过天,当今社会,普通人尚且迈不过政策的坎,何况是穷人家的孩子。
能当上兵,于赵寅礼而言,已经是除了在襁褓中被外婆收养、并活下来以外,最幸运的事。
关于政策,他是在同男生们一起休息时才了解到,在燕城读高中是要本地户口的,尤其十八中这种市重点,学生们大多是燕城本地孩子,就算偶遇外地娃在此借读,家里也得有实力。
没有钱就得有权,也或许得都有才行。
相比之下,赵寅礼虽然是教他们技能的、短期内好歹也算担任了教职人员的角色,却除了训练以外,各方面都远不如这帮孩子自信。
燕城的九月初依旧被暑气熏蒸着,他们这帮当兵的自是吃惯了苦、不惧这秋老虎。
但学生们打从军训第一天起,就表现出难以承受这酷暑折磨的状态。
尤其女生,每天都有各种找借口请假的,且随着训练强度增大,真晕和装晕的也不计其数。
某日夜间开始下雨,到了晨跑集合时间也不见停。
这要是在部队,可以说是天赐的加强训练条件。
可校方打着强化学生意志的旗号组织军训,真有了锤炼条件,却因担心学生们的身体,取消了当日室外训练任务。
而是改为在各班教室看视频听讲座,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也好,不然感了冒发了烧肺了炎,军训过后还要耽误学习。
就算是放了一天假吧,赵寅礼身体上一旦闲下来,心里就会觉得乱,跟教务处负责与他们沟通联络的老师打过招呼,他就到学校体育馆做体能自训去了。
就是在那个黄昏,他见到了当时的自己认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女孩儿。
在一系列负重训练告一段落后,赵寅礼边走边拉伸,无意间行至体育馆主持人看台,可俯瞰整个场馆,那空旷的感觉着实能让他为之心静。
见台子上有散落乱放的纸笔,他就抽过一张,坐下来画起场馆素描图。
他其实没学过画画,上学时甚至都没上过正经美术课,是之前在老家替人盖房、装修时,需要按雇主要求画草图,那老师傅们连笔都没怎么拿过,这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后来慢慢找到感觉,随手画个建筑物大框什么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随笔速写,也就成了他为数不多、又难得显得有化的爱好之一。
墨线勾勒轮廓、铺背景、塑造体育馆代表物体,如篮球架、收球筐等等。
随意一抬头,画面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穿迷彩服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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