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虞子安这突如其来的话令顾长卿一怔,但埋头在他肩上的少年却又沉默了下来。
一时之间,不论是顾长卿还是虞子安都没有再开口,就仿佛这句话并不存在。
因为虞子安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圣上亲封的安郡王——自大胤开国以来,就没有当朝王爷执掌兵权的先例,特别是先帝在位期间,对自己的诸多皇子也防备至深。
正因如此,新帝继位之后才会阻碍重重——毕竟在先帝在位时,新帝也只是被自己亲生父亲忌惮防备的其中一个儿子。
缺乏作为储君时的权力储备,即便新帝天资纵横,在面对先帝留下的一众权臣时,自然要更加艰难得多。
在这等情形之下,就算虞子安看起来再没有威胁,但他作为皇室成员之一,只要胆敢对他的皇兄提出要前往北疆的请求,必将当场直面帝王的猜疑。
房里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将一张脸埋在顾长卿颈间的少年看起来柔弱无害,但他的一双漂亮的猫瞳黑沉沉的,那张好看的脸上在这一瞬间也写满了阴霾。
半晌后,顾长卿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背——如今的虞子安虽然已经长得比他还要更高,但仍旧还是一副少年人的骨架,有些单薄。
“好了,没事的。”
顾长卿的声音虽平静,但透过他的双眸仍旧可以看得出不久之前的激愤。
他们顾家世代镇守北疆,鲜少与京中的这些权臣有所交集,以至于他竟不知京中的这些权臣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是非不分到了这等地步,竟至于到了卖国守权之境!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便轻装单骑赶赴北疆与父兄一同镇守北疆,但若虞子安是因他身为当朝安郡王之故,那他则是因帝王制衡之故。
顾家之人远在北疆,又执掌数十万的北疆军,若顾家全族都留守北疆,京中全无亲眷可以令帝王得以制衡钳制远在北疆的亲族……届时就算顾家上下再一心为国,也必会受到帝王猜忌。
为了父兄可以不受钳制地在北疆继续镇守,顾家之中也必然要有人牺牲自己的自由。
过去做出这种牺牲的人是他的祖父、祖母,之后便是他与母亲。
顾氏一族中,注定了要有人做出这样的牺牲。
所以不仅是虞子安无法去往北疆,他也一样无法回到北疆……至少如今不行。
月夜下,秋水苑的房之中,一时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之后,顾长卿才回过神来,对虞子安道:“好了,子安,夜已深了,你该回去了。”
虞子安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在齐国公府中赖着不走,但真到了要离去的时候,他却仍旧忍不住地感到烦闷。
“……长卿哥哥,你当真不能同我离去吗?”
顾长卿拍了拍少年的肩头,笑了下:“子安,乖。”
神情低落的少年就像是个马上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崽子,重新又抱住顾长卿撒了一会儿娇,然后才在顾长卿的目送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秋水苑。
而在秋水苑的角门外,早已经有安郡王府真正的小厮在候着了。
“王爷。”
“嗯。”
踏出齐国公府后,原本在顾长卿跟前还显得幼稚青涩的少年已然换了另外一副面孔,他披上小厮为他准备好的大氅,在夜色的遮蔽下,谁也看不清少年脸上的晦暗神色……
第二日,又一张名帖由常山亲自带着,被送到了齐国公府的角门之中。
撰写名帖之人正是裴府的小裴探花——裴度。
绮罗将常山送来的名帖递到了自家少爷的手上:“常山说,裴侍读仍是约您今日午后春风楼一见。”
顾长卿看着手里的名帖,微微点头应了声’好’。
其实有虞子安昨夜的交代,他多少也知道裴度此番邀约是要告知他何事了,但即便已然心中有数,他也仍旧准备前往春风楼赴约。
毕竟虞子安虽是当朝安郡王,但他却未必能如裴度般受到新帝的信重,从裴度口中,他或许可以知晓更多当今朝中的局势变幻、波云诡谲。
一旁的绮罗在将名帖递给自家少爷之后,面上的神色仍旧有些担心,她忍不住问:“少爷,您今日再赴裴侍读的约,当真无事吗?”
绮罗仍旧记得他们搬来秋水苑后的第一日,她家少爷出府去赴与裴侍读的约,尔后当夜齐世子便出现在了秋水苑中。
接下来接连这几日中,那齐云疏在秋水苑中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与自家少爷闹得极不愉快。
绮罗担心的是,如今有齐国公府内管事与齐世子的交代,这秋水苑的角门早已经不是可以让她们少爷悄无声息来去的了。
若她家少爷午后再与裴侍读赴约,那齐世子会不会来秋水苑中再闹上一场?
顾长卿见到绮罗脸上的犹豫,也猜出了绮罗担心的是什么,他于是摇了摇头:“不必忧心。”
昨夜,他与齐云疏两人之间的对峙,既然是齐云疏退了,那便代表齐云疏并不希望他现在就离开齐国公府——不论这其中是何因由,假若齐云疏仍旧希望他继续在齐国公府中暂住,那便不可能再到秋水苑中与他多生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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