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朦笑眯眯点点头。
她知道小妹蒋晶晶没恶意，小姑娘只要顺着她说话，一哄就好了。
有陌生人要和她住一屋，蒋晶晶本来就不高兴，沈朦这个表姐来之前硬是想好各种让她难堪的话，可没想到新来的表姐这么好说话顿时被噎住，嘟起嘴戳着碗里的饭菜，最后算是败下阵来嘟囔让沈朦多吃肉，听说乡下人都舍不得吃肉。
蒋建国严肃地咳嗽一声示意女儿蒋晶晶这话有些过了，看了沈朦一眼示意她别多想。
瞧着一桌子的肉菜，沈朦心里高兴，别说现在的上元村肉食短缺，就算在上辈子日子好起来的时候，张家也没让她吃饱荤腥。
这时一直打量沈朦的大儿媳妇唐萍开了口。
“爸，朦朦的工作你怎么安排的？”唐萍长得一般，但人高高瘦瘦的，披肩散发头上带着格子纹的发箍，说起来话语气冷淡和本身的气质十分相称。
在外人看来肯定是大儿媳妇不满意乡下来的亲戚，她自个都没个正式工作，当家公的却想着给外人找份铁饭碗。
可唐萍的家世好，父亲是三岔口街道的供销社主任，母亲是快退休的语老师，她高中毕业后贪玩寒暑假在学校后勤做了几年员，后面嫌工资低了没啥福利，想着去供销社当售货员，可她父亲没同意。
碰上改革开放，公私性质边界线渐渐模糊化，私人买卖更是遍地开花，再加上供销社本身有进货指标，眼下是服务和货品一样都跟不上时代脚步。
唐萍的父亲觉得供销社再也不是铁饭碗，于是给她找了街道办的工作，让她先过渡一下，结果这一呆就是两三年。
她的条件尚且不好找，沈朦乡下来的，初中都没读完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是真心替沈朦担忧，也说出家里人的想法。
蒋建国也多处打听，先当个临时工也好啊，现在条件好了有些单位的临时工一个月也能挣个四五十块，然后给沈朦找个本地婆家，那日子不是越过越好的？
可工作实在是不好找，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说，光人家听到沈朦的学历就摆手表示不行，但蒋建国觉得都不是大问题，要他养沈朦四五年还是可以的。
“我和你妈在寻，这段时间等朦朦先熟悉一下首都的环境。”
“舅妈，你们不是在做服装生意吗？我可以跟着学，我不怕吃苦。”沈朦十分珍惜重生的机会，而且亲眼见到舅舅家的条件后，她觉得更应该快速融入舅舅家，这样才能在首都立足，就算沈娇后面真来了，也撼动不了自己的地位。
李秀知道这姑娘能吃苦，可服装生意不是光吆喝那么简单，她怕沈朦多心，赶紧解释：“朦朦，不是你不行，是做服装生意实在是太辛苦，咱们的货都是从羊城进的，”
“带货的火车一到，咱们就要凌晨去火车站下货，然后就拖到仓点货登记，再开门铺货卖货，现在生意不错，这种日子几乎三天一次，你哥为啥叫你一块，就是他懒受不得这种苦！”
舅妈说的苦和上辈子受得苦比起来算什么？
沈朦轻轻摇头，表示只要舅妈不嫌弃自己没化，这些活她都可以学，都可以干。
一听有人上赶着做苦力，蒋忠激动接嘴让李秀应下沈朦的请求：“妈，人家朦朦乐意学，你可不能打击人家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
“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下货都是力气活，朦朦能行吗？”
“舅妈，我行的！”撩起宽大的化衫露出自己黝黑细小却有线条的膀子，她故意使劲堆起一座小山，其余人看着觉得她可爱质朴，忍不住笑出声。
次日，沈朦就跟着李秀和蒋忠赶公交车去了东三大街友谊商场，李秀的柜台在一楼最里侧，友谊商场内部还是国企控股，所以一般还是会先照顾到自家生意。
他们这些租柜台的，往往都在靠里的位置，李秀聪明和开门的保安打好关系，回回有人来保安都要说一句李秀的柜台有新货。
她确实眼光刁，审美也在线，渐渐一传十，十传百，这下生意不用保安宣传，一日也能进账一两百的。
沈朦听了她的话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光亮的额头，她皮肤黑擦粉不好看，出门前，李秀只给她修了眉毛然后拿眉笔勾出修饰脸型的眉形，最后涂了淡淡口红增加一点血色，就是穿得还是后娘刘氏给的衣服，看起来又脏又老土。
李秀让她扔进外头的垃圾桶，自己从柜台给她选了一套。
“我给你挑一件时下流行的口袋衬衣，这件是的确良的。”随后给她搭了一个牛仔短裙，又用一条彩色丝巾遮住她脖颈上的伤口。
虽沈朦肤色不是传统细白，但这会一身干练倒衬得健康积极的味道，不少闲逛的年轻小姑娘，特别是长得不白的被她吸引过来。
“同志，你身上这件衬衣有吗？”李秀上楼上厕所的功夫就有人来问。
瞧着眼前挎着小皮包的姑娘，沈朦不紧张是假的，年轻时候，这漂亮时尚就和她不沾边，后面老了更是没见过大世面，这会难免生出一股自卑怯懦。
她深呼吸一口，全当自己去集市卖菜了，柜台上的衣服就是地里的萝卜大白菜。
身上这件的确良有三种颜色，她取下来都铺在柜台上，指着身上这件介绍：“这是卡其色，你摸摸料子，的确良的。”
她伸出半个身子到柜台外，几个女同志瞧着她滑稽动作忍不住捂嘴笑，但却被她的真诚所打动，一摸料子确实是。
“我再给你比划比划其他颜色。”沈朦知道来的女同志是瞧着自己肤色和她们一样，依次将衬衣比在胸前，余光瞟了一眼柜台上头贴的服装海报，学着将衣角扎一半到腰带里去。
一开始介绍时，沈朦说话还带着颤音，可对面几个女同志看得认真，偶尔露出赞许的目光，真觉得和吆喝卖茶没啥区别。
再次介绍的时候音调比刚刚拔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