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桃子,叶皖宁照旧拿出宣纸,开始练大字,一笔一划;陆怀柔开始给编织五色线;陆怀钰被他老爹拉着背。
昨日陆明正见到别人家的儿子,随口问了一些学问,回答的那叫一个好,于是回来就开始折腾陆怀钰了。
叶皖宁练完大字,陆怀柔去带陆怀秀了,皖宁便攀着小梯子,摘了三个最大最红的桃子,用自己的衣服兜着,往丝瓜藤架子走去。
丝瓜花儿早就谢了,一个个的长条丝瓜悬挂在树梢。
皖宁看到陆九章在藤叶后面,兴冲冲的跑过去:“大哥哥!”
陆九章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直接跑过来。
他躲之不及。
小少年满脸的淤青。
叶皖宁垂下眼眸,然后又极快的抬起眼,眨了眨:“大哥哥,你怎么摔的?”
女孩的眼底没有害怕,没有同情,只有认真的询问。
陆九章紧紧握住的手蓦得一松:“不小心。”
皖宁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陆九章的身子微微一僵,忍住了,没有躲开。
叶皖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哥哥,你上次送我的蝴蝶我将它放了,因为我想知道蝴蝶的家在哪儿。结果追着追着它就不见了。”
仿佛于她而言,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烦恼。
她说着垂下了头,有些懊丧,然后又突然抬起头来,拿起桃子。
“我种的,很甜,大哥哥,给你。”
小小的手,握住大大的红桃子,一个又一个,轻轻的放入陆九章的怀里。
陆九章僵直着身子。
该离开,不能要。
有一道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想起,但是他张不开嘴。
红红的大桃子滚落在他的粗布衣服上。
叶皖宁站起来拍拍手:“好啦,大哥哥,我走啦。翠丝没有跟着,离开久了嬷嬷会着急。”
说完就提着裙角,盈盈笑着走了。
皖宁转身,跑得远了,眼前还是陆九章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这么靠近他。
那不合身的粗布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草鞋里装着的脚丫单薄而红肿,叶皖宁见过这样的脚,在塞外的时候,大多数士兵没有更多的东西御寒,就会反复长冻疮,严重的来年入夏也会有痕迹。
陆九章就是这样一双脚。
还有那满是淤血的脸,那挽起的裤脚下露出的青紫的痕迹,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九岁孩童身上的。
这是被人打的。
她只能假装不知道,她知道她所施加的任何情绪都会给他造成负担。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皖宁跑着停下了脚步,心里酸涩,堵得慌。
她想起陆昙珠那件价值千金的百褶裙,想起那日满堂的热闹。
她又忽而想起,传言前世殿堂之上,皇帝钦点他为状元,赞他光耀门楣,要赐牌匾。
然而他却只是垂首而立,谢绝。
“臣为父不喜,孤身一人,不配皇恩。”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笑,这般不世出的人才,家族内自然当举全族之力育之,怎可不喜?怕是担心老皇帝癖好又犯,赐牌匾之后又紧跟着要人尚公主。
当时皖宁听过一耳。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知道,“为父不喜,孤身一人”这八个字后面,到底是多少的幼时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