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天气渐渐冷下来,可这金陵城中依然是热闹非凡,不减半分热意。如今这炙手可热的人,乃是李家双子。
有人牵马自街上而过,走到李府前,低声问门仆,“母亲回来了?”
“回小少爷的话,小姐今早刚回来,辰逸小少爷亲自扶进去的。”门仆认得那人,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对方把身上的手绢清理下来,一张圆脸笑得喜庆。
对方听了门仆的话,眉上的喜色一闪而过,他又板着脸训话,“怎么学规矩的?连我都认不出来。”
“哎哟,我的小少爷哎。”门仆轻轻给自己打了一巴掌,哭丧着脸,“您别就欺负小的了,小的哪认得出您,景义少爷和景明少爷是人中龙凤,天下降下来的福星,我这肉体凡胎的,真没生一对火眼来。”
“我就说了一句,你就给我讲了七八句。”李景明站在那,没了手里的马绳不大自在,抽了腰间的折扇给自己凉快,他脸上带着笑意,也没为难门仆,“就问你,我弟弟回来了没?”
“就,就您身后。”门仆望了一眼,飞快地把脑袋低下,生怕染上麻烦。
“叫谁弟弟呢?”有人在李景明身后磨牙,“尽做些子虚乌有的事。”
“叫你呢,弟弟。”李景明把脑袋歪过去,一股子痞气,瞧着有股欠揍的味道。
“圣上舍得让你回来了。”趁对方发火之前,李景明忙过去扶对方下马,狗腿道,“看你最近瘦的,母亲少不了要骂我。”
“哼。”对上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李景义没了火气,硬梆梆道,“百善孝为先,他再怎么拦着我,也没了理由。”
“最近看你早出晚归的。”李景明的话题跳的很快,他拉李景义进了门,一路嘘寒问暖,“忙得你,下次换我,你去军营里头操练几天。”
“免了,你和圣上三句变脸,五句成吵。我看着都头疼。”
“谁叫他成天拘着你不放,我心里不痛快。”
“我觉得挺好,这世上还有人能认出你我来。”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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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时,李景义和李景明先见到了静坐的楚若,他们纷纷收了玩笑,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师祖。”
“坐吧。”楚若的神色很淡,二十年过去了,他两个徒孙都长大了,只有他,一如当年,容颜不改。
拨了拨炉里的香料,等它全部烧殆尽,楚若道,“此次回来,是向你们告别。”
“师祖又要去别的地方?”李景明没个正经样,支着腿坐在那,摇着手里的折扇,满脸不在意,“多住几天,外公他们也会高兴。”
“不回来了。”碧绿的茶水倒映着的是一副年轻人的容貌,刚过二十,面容稚嫩,对这世界有着极大的好奇心。可那双眼睛暴露了一切,它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
“这……”李景义和李景明对视了一眼,又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司徒大人年事已高,娉儿在外总是放心不下,于是便早些回来,说要侍奉双亲。”楚若抬起头来,从外表看去,他与他们相差无几,都是正值大好年华。
“将她安全送到你们手上,我可以放心离去了。”楚若拒绝了李景明的好意,“我很感谢李府,但是不能再麻烦你们。”
“您走了,母亲会怎么想?”李景义只问了楚若这一个问题。
“她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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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娉醒来时,屋里点起灯来,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小姐,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李嘉娉斜坐起来,问掌灯的婢子。
“酉时了,小少爷他们刚从宫里回来,您要叫他们过来吗?”
李嘉娉沉默了一会,“先用膳吧。”
李嘉娉没有再出门了,她回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侍奉着双亲,剩下的,就是专心谱曲,创作新的曲子。如今的李嘉娉,琴声早已不像过去,矮矮的院墙挡不住她的心,她的琴音冲破束缚,没入云霄之中。
那把素音冰弦又被收了起来,李景义和李景明知道了也不去问,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楚若突然回来了。
李景明奔走出去,仆人见到他,忙把门打开。
随着门逐渐开启,那人身形慢慢显露出来。他穿着白衣,与记忆里那身一模一样,衣角处绣着云纹,盘了绿丝线,和头上的额带相为呼应。背上背着玉壶冰,像个远游归来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