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边州本是战事吃紧之地,不管是驻扎的军营亦或是当地州府都应该捉襟见肘,处处为难才是。
可事与愿违,州府王英杰给齐天安安排的可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院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尤其那占地极广的池塘,以及满池的莲花,成群的锦鲤,怎不会羡煞旁人。
齐天安牵着狗进了这处院落,勉强的点头满意,而后肆意撒开大黄狗,随便找一间房,不脱鞋靴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嘴里嘟囔一句,“舒坦。”
迷迷糊糊中竟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身体像是被梦魇了般,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尝试着喊人,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啊啊啊’的慌乱叫着。慢慢的,手指能动了,试着睁开眼睛,眼皮却沉的厉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确实习惯了,从刚开始的极度害怕与恐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但依旧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在睡梦中,也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是死了还是活着,一段段生活碎片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缓了缓神,从思绪中慢慢回归,起身下床,这周身环境他再熟悉不过,顾不得整理衣服,径直快步向外走去。
这是一座巨大宫殿,内里却杂乱不堪,空无一人,无暇想太多,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入眼的是满地的尸体,死一般的寂静,即便如此,反倒是让他内心舒缓了许多。
他生在大乾王朝,一个靠征战与杀戮建立的王朝,一个不知用了多少人的骨与血才堆积起的王朝。
作为大乾王朝唯一的皇子,他的出生注定让千万人羡慕,据说那一年的农历五月初五,整个大乾疆域上下齐欢,所有赋税减半,朝廷更是大赦天下,以显其之尊贵。
自打记事起,什么锦衣绸缎,什么山珍海味,当真是应有尽有。
坊间传闻,说他出生便天降祥瑞,生的更是肤如凝脂、面如冠玉,钦天监的人测算说他是天官下世。
耳边依旧有惨叫声不绝于耳,齐天安似是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的向着后宫跑出,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被鲜血染就。
后宫早已被禁军重重包围,可笑至极,禁军本是皇家禁军,如今却反了皇家。
“母后!”
齐天安扒开层层禁军,毫无惧意的冲进大庆殿,映入眼帘的是持刀而立的几名禁军首领,而其母后正被其最信任的宦官勒住脖颈。
宦官一脸阴笑,手上劲道一再加重。
其母后脸色苍白,脸上充满绝望,而那双眼却是毅然决然。
可当听到齐天安的喊声,本是毫无抵抗的她,奋力挣扎起来,齐天安上前,哭喊着撕扯宦官,却被一把推倒。
“来的正好,小杂种,待会就到你了。”
顾不得其他,齐天安再次上前,一口咬在宦官手臂上,宦官吃痛,惨叫一声松了绳索,一巴掌扇在了齐天安脸上。
皇后剧烈咳嗽几声,连忙爬到齐天安身边,推着齐天安,喊道:“安儿,快跑。”
齐天安倔强的摇摇头,皇后惨然一笑,抚摸齐天安脸,恶狠狠地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道:“安儿记住,这些人就是残害你父皇、母后的人,你要记住他们的嘴脸,将来即便是如狗一般活着,也要抓住机会狠狠的咬上一口,撕下一块肉来,往后母后再不能陪你长大了,”说罢,推开齐天安一头撞向身旁柱子。
“母后!”
齐天安大哭的扑过去,在一旁的宦官,咬牙切齿的道:“小杂种,该你了。”
作势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禁军首领拦住道:“住手,陛下亲谕,不得伤害前朝皇子齐天安。”
正当此时,一道高大身影适时意的出现在大庆殿外。
“殿下,该走了。”
齐天安并未哭闹,只是望着其母后的尸体怔怔出神,围着的禁军无不让开一条道。
冯敛挺了挺略显僵硬的身体微微一笑,又是躬身道:“殿下,咱们走吧。”
齐天安不哭不闹狠狠扫过在场每一人的脸庞,而后任由冯敛牵着手向外走去。
改朝换代,谁又会留下前朝余孽?作为前朝皇子,人们口中的天官下世,他是必死无疑,可冯敛却赌上自己余生以及其当朝为官的若干学生,力保齐天安的性命,或是这陈光寅与冯敛同朝为官过,知晓他的非凡与能力,亦或是担心其门下三千学生,思虑再三后,便允了这场交易。当然这也是齐天安后来才知道的。
跟在冯敛身后,看样子是要去往皇宫的侧门,越过层层宫殿高墙,原本的寂静被一声声惨叫声划破,与那深宫内刚起的呐喊齐呼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冯敛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但声音却是异常缓和的对齐天安说道:“到了外面可比不了这皇宫内院有人护着你,是是非非尔虞我诈更是不比这里少,要多些考虑与心思,免得遭了罪,丢了性命。”
齐天安自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只是一脸冷漠倔强的跟在冯敛身后。
冯敛稍一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嘱咐道:“你父皇刚登基时,受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铲除了不少名门正派,残杀的正义之士也不在少数,往后没了这宫殿的庇护,你且要当心言语与行为,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说着,他们已到了一扇小门前,门外,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看一眼熙熙攘攘的大街,齐天安淡淡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听到齐天安的话,冯敛笑了,点头赞许道:“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齐天安惊坐起身,久久才是回过身来,苦笑着摇摇头,又躺倒在床上,似是想要冲掉之前的不好遭遇,双手垫于脑后,微闭双眼,翘起二郎腿,又忆起这些年的往事。
自他被赶出京都后,便被暗里安排到卫国钦州落阳山上的落阳观内拜了师学了艺,在这里生活了小两年,虽比不上皇宫内的山珍海味、高桌软塌来的舒适,但却也活的悠哉,起码还有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师兄陪着他,唯一让他忿忿然的就是那古板的师父。
三年前,他那师父说他道心不稳,需要到滚滚红尘中炼心,可如今这兵荒马乱的练哪门子心?指不定哪天被招兵的抓了壮丁,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那老头子铁了心的要让他下山,以他的聪明才智他能去?可那老头子也不是盖的,眼看拿他没了办法,便骗着他说去城内置办些家什,碰巧不巧的钦州府差人贴了招兵告示,那坏老头子也不知是开了慧窍还是怎地,一把将这告示扯下来塞进齐天安怀里便没了踪迹。
犯傻的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笑眯的奔我而来,他一看这还了得,这便撒丫子狂奔。
揭告示等于接告示,尤其这招兵告示,如若揭了又不服从,会被视为重犯,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眼见都这样了,齐天安也晓得是那老头子故意整他,倘若他现在回去,指不定会被那老头子大义灭亲,拎着他到州府领赏去。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硬着头皮开始了他的红尘炼心之行。
这三年光景过的不咋地,概括一下就是睡过山洞,吃过老鼠,被狗撵过,还差些淹死,最让人可气的是竟然有户人家让他当上门女婿,他这堂堂好几尺男儿脸面往哪儿搁?虽说锦衣玉食的让他好好享受了几天,但看见那半老徐娘,一口龅牙,大小眼的三百多斤的老姑娘,还是坚定了自己红尘炼心的念头,趁着夜黑风高,拎着两只鸡,扛着一只羊逃也是的离开了这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三年时间很快,可再回到落阳山,哪还有师父、师兄的影子,只留下简单的一封信,上‘寻边州王英杰’六个大字,就将齐天安骗到了这卫国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