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距离凌风车行并不远,拐过了三道巷子,就看到了府衙的大门。府衙中灯火通明,显然众人还在为案子的事情烦忧。
衙役将宋榭领到了院中,便有丫鬟在前掌灯领着她往后院去。一路上,就见衙役进进出出,各个神色匆匆。
宋榭暗暗摇头,堂堂东岳京都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那些失踪的女子眼下境况如何。思索间,竟也不由得为她们惋惜起来。这女子最重名节,被人掳去,就算清白,日后恐也要遭人非议。
思忖间,丫鬟停了下来,声音脆脆,“姑娘请自己进去吧。”话罢,便提着灯笼退至了院外等候。
宋榭谢过她,转身推门。门推开的一刹那,她整个人僵在了当场。屋内坐着的并非京兆府尹谢瑾,而是白日里闯入马车要挟她的那位公子。
“宋榭……”年轻公子眉目含笑,点头道:“名字不错。”说着,他声音温和了许多,眼间一片清明。
“在下顾季长,不顾一切的顾,四季长情的季长。”
顾季长……
宋榭眉头微拢,低低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而间怔住了。
她……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东岳帝都顾家,乃是东岳四大家族之首。顾季长字阑衣,正是顾家长公子,未来顾家家主。传闻,此人师承临渊山庄
,琴棋画无一不精,极善丹青,性格温润如玉,有玉树临风之姿。他的剑术得了临渊山庄庄主真传,当今江湖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
然,让所有人诧异的是,顾季长早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些倾慕他的女子恐都能排出个十几里地,偏偏这人一个都瞧不上眼,反倒是与沧澜城少主秦玉打的火热,因而有不少人私下议论,顾季长是不是有不可言说的隐疾,或是与秦玉有断袖之癖。
宋榭身在帝都,自然也听多了这些传言。苏木是个喜欢听八卦的,有事没事总往茶楼跑,每次回来总也说与她听,便也常会听到顾季长这个名字,与他那些光辉事迹。
可今日见了,宋榭却有些不以为然。什么风光霁月,什么温尔雅,在这人身上统统都看不到。他闯入马车的时候,那神情可凶悍着呢。若不是自己有功夫傍身,也见过那些个穷凶极恶之徒,恐早就吓傻了,这会哪还会出现在这里?
宋榭抬眉看着顾季长,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于这人,她还真没多少好感,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可是,既然是谢大人派人将自己请到了这里,或许真有要事也说不定。
宋榭沉了沉心思,眉间一片清冷,“不知……顾公子借谢大人之口邀我至此,所为何事?”
顾季长见她反应如此平淡,颇有些惊讶,遂起身朝宋榭走了过来,声音温软,笑道:“哦,看样子,宋姑娘并不想见到了我。”
宋榭眼眸敛了敛,心中暗道:谁想见你了,巴不得你离得远一点。
顾季长在宋榭面前三步的地方驻足,伸手摸了摸鼻子,挑眉道:“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又与在下表妹失踪之事有牵连,在下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麻烦谢大人将姑娘请了来。”说着,伸手指了指那边的空座,“姑娘请坐,听在下与你细说。”
见顾季长如此,宋榭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在一侧落座之后,不疾不徐道:“既然是与案子有关,那请问吧,我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顾季长见她落座,眉眼间浮上笑意,命人上了茶之后便也坐在了宋榭对面。他捧着茶盏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姑娘救命之恩,我定会答谢。只是,还请姑娘将白府小姐白萱歌租用马车之事与我详说。此事……”他声音微微一沉,“此事关系到我表妹生死……”
宋榭眉头蹙了起来。
白萱歌……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三天前确实有位姓白的姑娘在她的车行租了一辆马车,说是要去城外的云浮山,还请了车把式。但是,那天午后车把式便驾着车回了车
行,告诉她说,那白姑娘要在云浮山的白云观待五日,五日后再让人去接。
可听顾季长这意思,白萱歌那日去了云浮山之后便失踪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宋榭眼中有疑惑,顾季长轻声叹气,摇头道:“我那表妹性子倔强,前些日子家中议亲,她不愿意便借口要去白云观清修几日。本来府中差了人,可她不愿意用,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去你的车上租用了车马。这第二天晌午的时候,白云观来了人,说是她不见了。”
白府得知白萱歌失踪,白府的老夫人当场昏了过去。白家没有男丁,便寻到了顾季长。顾季长带着人去了白云观,四周查探了一番之后确定白萱歌被人掳走了。而他在白云观询问的时候,听他们说,白萱歌入白云观的时候只有她一人,那丫鬟并不在身侧相伴。
顾季长觉得,白萱歌失踪,或许那丫鬟知道一些事情,可是丫鬟到底去了哪里,却成了个谜。这查来查去便也查到了凌风车行。本来,顾季长白日里是打算去车行问问情形的,谁知道走到了半道上遇到了千机门的人,便也有了后来的事情。
顾季长说完这些,放下了茶盏,凝眉看着宋榭,“不知姑娘是否方便,请那车把式来一趟?”
这事情于宋榭而言并
非难事,她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起身打算往外走。哪想到就在她抬脚的瞬间,顾季长忽然挡在了他前头,微微低头,声音温柔。“救命之恩,姑娘想要在下如何报答?”
温热的呼吸扑到了宋榭的脸颊上,她心头一颤,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眸间沉沉,手中的一把匕首抵在了顾季长腰间,冷声道:“当然是要报答的,只是……你最好别靠太近。”
顾季长低头看了眼抵在腰间闪着寒芒的匕首,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遭碰到宋榭这样的女子,实在让他无法忘怀。他有心靠近,可又觉得唐突,遂举起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可以了吗?”
宋榭满意地点了点头,唇角微勾,“想要报答也可以,我今日本是去陈府谈生意的,被你一搅和,生意没谈成,这大半夜的还来了趟衙门,你得赔偿。”
赔偿?
顾季长轻声笑了起来,眸中星光闪烁,“那如何赔偿,金银细软,还是帮你做成这笔生意?又或……以身相报?”
说话间,顾季长突的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贴住了宋榭,手腕上一翻扣住了她的脉门,顺势将她抱了个满怀,温声细语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个人不光记仇,对于别人的恩惠也铭记于心,更何况是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