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一阵子,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鲜于刘光知道王坚说的这几年在北地,一定是深入了蒙古治下的各处,才打听到了这些敌方的情报。虽然是在他父亲王将军被害后去往的北方,但是仍旧没有因此转投蒙古,而是继续一心抗蒙。就凭这份气节,比刘子聪史驱郝经之流要胜过无数了。
“那个八思巴……”鲜于刘光犹犹豫豫,但是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些事情说给王坚,让王坚能够找出其中的关联,“是藏地花教的五世法王,法术神通可能天下无双,可是他却没有被蒙哥招入麾下。”
“只有一个可能。”王坚说,“忽必烈的野心,比你我想得要大,如果蒙军攻陷了临安,忽必烈和蒙哥汗之间必有一战。”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鲜于刘光苦笑,“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王坚说:“可惜我们大宋已经没有了出色的出使官员,无法再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鲜于刘光深吸一口,“那就只能我们牢牢守住钓鱼城,时间久了,他们势力倾斜,军心不稳,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王坚看着鲜于刘光,“兄弟,你虽然才十几岁,没想到却有这样的见识。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把你派遣到钓鱼城,黄裳老前辈果然是一个神人。”
战船轻盈,虽然是黑夜,在嘉陵江上仍旧是急速顺流而下。原来是冉守孝已经取代了舵手的位置,亲自驾船。冉守孝既然簰帮首领,当然对西南所有的水路了如指掌。
两夜两日之后,到了傍晚,战船到了合州钓鱼城。
其时夕阳西下,鲜于刘光在战船上看着钓鱼城,感慨万千,师父黄裳留给他的重任,这个他即将要休戚相关,用性命镇守的城防,现在终于到了眼前。
战船向南迎面对着钓鱼城,左侧是渠江汇入嘉陵江,两江汇合之后,河道向右,战船顺着水势,迎头面对西方群山上的斜阳,行驶了几里之后,西方正前方涪江又汇入到嘉陵江,然后河道陡然折返朝向东方,三江汇流后的河道又到了钓鱼城的左侧。
合州钓鱼城就位于弯曲河道中的一段长长半岛。
随后,战船行驶到钓鱼城半岛之下的水军码头,码头的河面上,停了数百艘战船,鲜于刘光所在的战船停靠。
冉守孝首先跳下了战船,王坚和鲜于刘光、刘三娘、冷谦依次跳下。鲜于刘光抬头看着面前高山上的钓鱼城防,看见修建的城寨在绝壁上耸立,不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顺着码头到钓鱼城城防的城墙道路,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走了十几步之后,冉守孝停住脚步,对王坚说:“大哥你看,我们南水军码头多了一些什么?”
王坚站定回头,没有回答,而是把鲜于刘光拉到身边,“兄弟,看出来有什么蹊跷吗?”
鲜于刘光看向脚下的南水军码头,左右两侧都是一字城墙,把水军码头拱卫在中间,码头的河面密密麻麻的停泊着战船,看了片刻之后,对鲜于刘光和冉守孝说:“码头两侧的一字城墙一直修建到了河底的河床,这是故意要阻拦蒙军的战船。只是我有两处想不明白。”
“那两处,你尽管说。”王坚看了看冉守孝,冉守孝钦佩的看了鲜于刘光一眼。
“一,蒙军的战船被河底的城墙阻隔,而我们的战船不也一样吗?”鲜于刘光说完,怯怯的看向冉守孝,冉守孝拍了拍手,“这就是我们铁锁横江的妙处所在。”
鲜于刘光听了也笑起来,“我明白了。”
冉守孝和王坚相互对视,冉守孝说:“诡道后人,果然一眼就能看到关键处,不过鲜于兄弟,你倒是说来听听。”
鲜于刘光指着下方嘉陵江河岸两处一字城墙,观察了一会说:“河**的城墙有机关,我们的战船行驶在河面上通畅无碍,但是蒙军的战船来了水下的城墙机关,能够抬升某种机关将蒙军战船阻挡——刚才冉大哥说了铁锁横江,那就一定是锁链,也就是横跨嘉陵江河道的河面之下有数十条铁链,在机关的牵引之下,能够从河床底举起来。当两军交战之时,宋军的战船退到下游的一字城墙之外,追赶让蒙军的战船进入到上游的一字城墙河段内,铁锁横江锁链升起,蒙军战船上下不得,而我方驻守在城寨上的士兵可以顺着上下两道一字城墙,来回接应,在岸上对蒙军战船发动攻击,蒙军战场船底被铁锁牢牢卡住,移动不得,只能束手待毙。”
“这个是拦截水军的极好方法,”鲜于刘光说,“只是能够在河面之下布下机关,与平常的铁锁横江多了一番机关,我第二个没明白的地方,是河床下的机关是如何修建?”
“冬日枯水的季节,”冉守孝说,“河水瘦了,就可以修建。”
“河水冬季干涸,”鲜于刘光问,“也不至于河床也全部显露。”
冉守孝和王坚相互看了一眼,王坚点头笑了笑,对鲜于刘光说:“我们从上游过来,渠江汇入嘉陵江的之下,还有一道一字城墙,也是修建到了河床之上。”
“实在是巨大工程,以我的见识,想不出来。”鲜于刘光诚恳的说。
“安道长等了一百十一年,”冉守孝说,“终于等到了理宗嘉熙二年,蜀地大旱,到了冬季,钓鱼城三江几乎断流,河床只剩下十几丈宽,安道长在合州祭起了高台,做法十七日,三江之水尽数断流干涸,河床显现,于是在短短的半月之内,把三道河**的机关全部修建。”
鲜于刘光听了,暗自心惊,这仅仅是钓鱼城的外围水路城防,就已经无法想象的巨大工程,可是竟然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三道城防尽数完工。可见整个钓鱼城耗费的钱力物力之庞大。
“你跟我来。”冉守孝拉着鲜于刘光走到了台阶旁一字城墙的一处平台,但是又犹豫的看了一下刘三娘。王坚对刘三娘和冷谦说:“我带你们看看,这一字城墙上的滑道,可以让山顶的守军,在片刻之内,就能到达河岸……”
刘三娘鼻子哼了一下,“王大哥倒不用这么客气,钓鱼城的机关,当然不能让我这种外人亲见。”
王坚大笑着说:“你啊,是个七窍玲珑的心思,又是刘子聪的女儿,以后受了气,尽管来找我,我给你出气。”
“当真,”刘三娘说,“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提前给我打好招呼,免得日后我发怒了,有个交代,是也不是?”
王坚看着刘三娘,眼睛闪烁不定,“三娘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的。”
刘三娘见王坚话里有话,却有吞吞吐吐,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缘由,“因为我是刘子聪的女儿身份有关吗?”
“到时候,一切都会知道,”王坚说,“我与三娘你一路艰险过来,就是看在流光的份上,我也不会让你被人为难,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用在放在心上。”
“我是刘子聪的女儿,又不是我自己选的,”刘三娘又哼了一声,“我才不介意他人如何看待我。”
冷谦倒是十分好奇一字城墙的布置,不断的询问王坚。王坚也详细告知,刘三娘心里忧虑,嘴里说:“稀罕么。”两眼看向远方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