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那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子里趟着跑,后面追兵嘈杂,仿佛就在我们背后似的。
没跑一会儿我体力就有些跟不上,开始气喘吁吁,突然想起那花衣女孩,我还怕她跟不上我跑丢了,回头一看那只软绵的小手还被我紧紧攥着,而她垂着眼帘看着地上,并无半点不适的神色。
前方是一片开阔林,我想着要是就这么直挺挺跑进去就像钻到捕兽笼里的动物一样只能等死。我见左边是一带乱石,回头张望看那些山贼还没追近,就拉着女孩拐进石林中,找了块大石藏在后面。
我们刚稳住身形,就听许多人一齐来到这边,呼啦啦穿过林子而走,兴奋得大喊大叫。我和女孩躲在大石后头,一阵凉风过来手心里潮得厉害,我才发现我手心里的汗把女孩的手都捏得湿了。
我忙松开她的手,手心手背不停在自己身上擦拭。我看那女孩的手细细小小的,我的汗渍还挂在她手上,她蜷起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小手就那么随意地耷拉在地上。我有心帮她揩拭一下,可见她毫不介意,我一双手悬在那里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过道的山贼声开始减少,我试着探出去半个脑袋观察敌情,就这么一看惊得我浑身好像被针扎一样,心里狂跳得不行。
一个年长模样的精瘦山贼,头上系一块灰色布巾,正蹲在离这片石林不远的地方望着前方的开阔林思虑着什么。
难道是发现我们了?!
我觉得我的胸膛都快炸开了,耳膜里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的我的呼吸也跟着停了,或者说是因为高度紧张而忘了喘气。
那灰头巾男人依旧半蹲在那里,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登时我的腿就软了,他这一喊约有十几个人停下来,加上前面已经跑过去的那些,这次来追我们的共有四五十人也说不准。
灰头巾叫那十几个人到了他身边,然后指了指我们对面的西方树林,又指了指我这边的石林,左右各分了五个人,灰头巾亲自带着人往我这里来了。
我快速返身往石林深处看,那些乱石鳞次栉比地坐落上去不规则地叠在一起,若是顺着往上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因为没有任何遮挡物。但是其他方位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有道路逃跑,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信心十足没想到山贼会留意这个地方,所以未曾观察其他的逃离路线,这会子情急之下简直抓心挠肺。
山贼脚程很快,我甚至都来不及接着思考他们就到了大石前方,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没有办法,我对那女孩低声说:“我引开他们后你不要着急出去,等到天黑下来你再摸着山路下去。这回我送不了你了,你自个儿小心!”
就感觉山贼说话的声音已经到了我的头顶,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我猛地向外扑出去,这四五个人没料到我在这里突然发难,在我全力蹬出的这一脚的反作用力下我们几个都跌成一团。
由于我早有防备,摔倒后立即手脚并用地胡乱爬起来,歪歪斜斜就往前冲着跑,结果因为重心不稳又扑倒在地,复又爬起来后才没命地往来时的方向奔去。被我拥倒的山贼在我身后狂呼,跟着就听大批的人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心说被抓到也是死,尽力试试也是死,好歹也得搏一搏再说,于是跑得更加卖力。
又回到刚刚我和那大汉交手的地方,死了的那人
还在,可是原本落在地上的九环刀却被人捡走了。我不敢停留接着往前跑,刚转过一处山壁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我一抬头,正是那个跟我交手被我夺了武器一棍子捣碎满口牙的那个山贼。
他见了我先是一愣,跟着含糊不清地大叫起来,我看他手里还提着那条熟铁棍,想也没想就一通乱打,没头没脸地冲他肚子打了一阵,这人吃痛蹲下来,棍子滑了手,我抄起来冲他后脑扫了一棍后也不管他死活,接着往低势的地方跑。
路上又碰见两三个值哨的小喽啰,我也顾不得里外闪躲,想来能干这差事的也没什么高手,便以棍代刀连杀几人,夺了山门居然跑下来了。到了山脚我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逃出生天,原先追赶我们的那四五十人呢?怎地从石林出来后就没听到他们的声音,难道是发现那花衣女子后便放弃追我了?
我找了颗不太粗的树,把棍子埋在旁边枯叶里,环抱着树干爬了上去。刚刚要不是带着那女子我早就爬树躲过去了,这门本事我从小练到大,要不是那棍子着实碍事我就连着一并带上来了。
我爬到树梢上稳住身子才后悔,刚刚不该那么在乎什么男女有别,见那女孩纤瘦轻巧,跟我跑了那么远的路也没见呼吸频乱,可见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我刚就应该抛弃这些陈腐想法,抱着她或者让她抱着我然后我们俩躲到树上去。如此以来就可以等风头过了再悄悄溜下山,不至于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守在这里。
酉时一过,天色迅速就暗了下来,我挂在树上被风吹的又冷又饿,这折腾了将近一天仍然颗粒无进,加上大幅度的体力消耗,这会儿甚至连树干都抱不牢
靠。又在树上呆了会儿,见山上始终没有动静,也不见有人追来,更没见那花衣女孩出现在山道上,想来她确实是被捉住了吧。
我的体力消耗到尽头,偷偷摸摸从树上滑下来靠在一边休息。酸痛感秋后算账似的爬遍全身,我下意识去摸我的九环刀,却发现它早就留在了山上。用它用得惯了,现下它不在身边仿佛丢了胆一样什么都不敢做,明明半个时辰前就想着再度摸到山上去打探那女子的消息,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身。
不久月亮爬上了树梢,远了近了有山鸟在啼叫,听得人阴阴森森的。我心想再这么拖延下去不是办法,死就死了吧,反正白天已经当过一回英雄了,没死成可以梅开二度再来一次。
我捡起铁棍,怕一会儿乱战起来脱手,又撕下布条把铁棍和右手绑在一起。走上山道后月亮照着我的影子,我像个孤胆刺客一样拎着一条黑影徐徐地走,然后脑袋里又闪过自己不敌被杀后吕布他们来领我的情景。不知为啥,我觉得我还挺帅的。
想到这里我又来了底气:吕布既然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出来历练,说明打心底对我还是有信心和把握的,我要是贸然死了估计在他看来不仅不是英雄,大概还会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我都会觉得丢了脸面。
我胸中腾出一股恶气,那就把这群邪恶之徒满门抄斩,救了小女孩下得山去,只当是为民除害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山上走,山里静得落针可闻,就在我还在纳闷这群山贼夜里怎么这么安分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头上“呀”了一声。我急忙抬头看,正是那花衣女子自山上走下来,在月色下和我碰了个
照面。
她没了白天时的拘谨和害怕,见到是我便笑了出来,我一见她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不知为何她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矜持,但是这般在黑漆漆的夜里掩嘴而笑的样子又特别风尘轻浮。
她手里提着一物,冲我一拱:“呐,你的东西我也给你找回来啦。”
我仔细一看,是用一件衣物裹着的重物,但是露出的半截刀柄让我简直喜出望外,连忙接过抽去遮盖物,不是我的九环雁翅刀又是何物?
我高兴得不得了,本想拉着她问这问那,但是又怕声音太大引起山贼注意,于是便拽她到了道路旁的林子里,往里走了好一阵。期间她只是有意无意地轻笑,被我这样拽着也不反抗,越是见我慌张她越是笑得开心,叽叽咯咯笑了一路。
我觉得走得够远够偏离大道了,才停下凶她道:“你那么高兴作什么!不怕被山贼听到再抓了你回去吗?”
她伸手搭到我的刀柄上,那刀在我右手里提着,刀柄横在我脐下位置,她这一搭立刻让我浑身紧绷起来。
花衣女子抬起脸来笑道:“我帮你捡回了兵器,你非但不谢我,还冲我凶巴巴的,这该怎么说?”
我假装生气往旁边挪开一步,把刀柄从她手上挣脱开,教训她道:“白天那么好的机会救了你,你偏不走,最后引来那么多人,为了救你这笨蛋我命都差点没了!我……”
她打断我道:“大男人家的,怎么如此爱抱怨呀?”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夜风从山谷中忽然缥缈而至,吹起了她花衣的裙摆,头发也跟着乱动起来,而她的眼睛始终一动不动地笑着,那笑意好像可以把人深深地陷进去,连自己身处贼窝脚下的事情都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