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不怕的,我以为一定记得我,你知道谁是娘。可你爹不让你见我,他关着我,然后……你就真把我当疯子了。”
她手一抖,有些不敢往下再看。
“心儿,娘记得你小时候,带你出去,你什么都不要,就盯着那些糖画。我买回来了,递到你面前。呵,也是,你怎么会要疯子给的东西?你只要偷偷搁在桌子上的。”
“心儿,那一瓶的竹签,你是记得娘的是吗?对,你记得,你一定记得!可你记得不是我……”
她指甲死死掐在信边上,掐破了纸,在手上留下了痕。
“这么多年
了,娘写给你这么些封信,你一封都没看过,哪怕是愿意接过去,而后背着我撕了扔了烧了,就这样瞒着我,骗骗我呢?罢了……疯子的东西,躲都躲不及。”
她有些慌乱了,她开始撕扯纸包,把一封封信都摊在桌子上。那一笔笔“心儿”就像剑刺进去了,可她却叫不出,也喊不出。
“心儿,你手上多了条手串,谷子做的。你是戴惯了金银,想必是心上人做的吧?要是真的喜欢,就抓住了不要放手,别像我一样。”
“你爹要把你嫁给李府的公子,不行,娘不能让你嫁给你不爱的人!你不能步我后尘,娘带你走!”
她双手紧握着信,信角微微颤抖,有些看不清了。她记得,柳春眠深夜闯过她的屋子,拉着她就要跑。可她挣开了那双手,只觉得她疯了,该是疯了彻底,骂她疯了,骂她疯子……
她笨拙地抖着手,找到了最后一封,死死抓在手里,打开信封的手开到一半却不敢再开了,只是发颤,颤到信封自手中抖落,落在积灰的地上。
她双膝砸在地上,溅起袅袅尘灰,双手将信从地上捞起,捧在手里……她已经看不清信上写的是什么了,天暗了,眼睛也暗了。
十几年了,她渴望的温柔一直都在!是她,是她自己锁起来了,锁在了一个叫“疯子”的铁盒中,还丢了钥匙!
现在好了,她找到钥匙了!可人呢?在哪呢?人在哪呢?娘在哪呢?!
她看到了门口跪着的男人,直勾勾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认得他,本能得去握手腕,手腕上却没有那串手链,被她扔了!就像她现在没了面对他的勇气,也扔了。
她沉沉偏过头去,却见空荡的屋子,虚弱的油灯映着,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她颤巍爬起身子,行尸走肉般晃荡着,向着佛像蹒跚。
男人?油灯?佛像?疯了,她该是也疯了。
“你要做什么?啊?你这个疯子,死了便死了!到底要害我是吗?!”
她垂头朝着佛像,身后这声惊雷般炸起,炸得她浑身一颤,她撕开嗓子,扯开下颚,挣裂唇角,“不!不是的!她不是疯子!她是你娘!她是你娘啊!”她转身,袖子却无意打翻了油灯……
被她攥得满身褶皱的信,灼烧着火花,“你爹不是说我是疯子吗?那我就疯给他看!他李家声望在外,只要娘死了,死在他李府上!他总该让你为娘守个孝吧?你总愿为娘守个孝吧?这样你就……”信封化成了几点余烬,随风散了。
就不用嫁了!不用,嫁了。
“小姐!小——老爷!夫人!着火了!那疯子的院子着火了!”
江老爷到了,江夫人也到了,火海弥亮了整个府苑。他俩都看到了,看到了火海里的江遂心,看到她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那个疯子。
或许他们也该是疯了。
她仿佛又回到那婚夜,霞帔凤冠。堂拜二三,天地火海,红轿一台,棺材一板,盖头一掀,口钱一含,朝天唢呐一声鸣,片地凝脂上,两川江流奔涌而下,将那囍妆化成了红白彩。
地上“囍”字红烛,这次连同另一半的“喜”,一起烧掉了。
江夫人跟着江老爷一起皱着眉头,怒拂袖子,“跟她娘一样,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