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珅扭头看向了斜前方的那个弹劾自己的人,那个干瘦的老头,御史王劼。
现在还不明所以的刘珅皱着浓眉,三角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疑惑:这老登这么个事儿?刚回京就对我发难。
满脸火气的王劼可没有理会刘珅投过来的那疑惑的目光,从他离开京城,走过了青,并州,最后从荆州回来,那是一州一个景象,去年夏末并州大旱,天下震惊,朝廷特令户部拨款四百万白银前去赈灾。
但是,等到王劼带着青帝沈逸的圣旨外出办事,路过并州之时,没有看到负责赈灾的官吏,没有看到被救济的灾民,没有看到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没有看到一切转危为安的气象,只看到了整一个并州那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景象。
甚至一路上,随处可见从并州而来的,衣衫褴褛的流民。
城中的豪族过年关的时候张灯结彩,城外的流民在寒风中报团取暖。
朱门内的山珍十里飘香,灰墙下只剩下树皮都没有了的枯木。
将朝廷赈济百姓的钱财吃干抹净的人满面红光,天灾之后又遭到如此人祸的灾民面黄肌瘦,骨瘦嶙峋。
走投无路的流民成群结队地背井离乡,离开了并州,离开家乡。以至于,本来就因为大旱而荒芜的耕地变得更加的糟糕。
他自认自己还是有良知的,所以只身前去并州刘家为首的世家大族。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些豪族乡绅在听闻自己前来叩门之后,竟然敢将自己拒之门外,哪怕自己是朝廷御史三品大员,自己怀揣圣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强龙安敢来叩门,且闻此地谁做主?
……
最后,自己走访了数个江湖世家大族,也只有青州的周家开门相迎,甚至武圣周鼎亲自接待自己,在听闻此事之后当即派出族内子弟去青并边界接收流民,救济他们。这也是他在荆州遇到周衍时,一开始对待他就非常客气的原因。
而在并州,将自己拒之门外的最大世家,并州刘家,在朝为官的人便是自己现在弹劾的对象,户部尚,刘珅!
一本蓝色的奏折,夹杂着一张印满了指印的黄纸,在王劼的枯瘦的手里,被他拿了出来。
身着红蓝相间的朝服的王劼,此时因为愤怒,身躯不由得有些颤抖,他高声奏道:
“臣奏,户部尚刘珅,联合并州诸族,将朝廷去年拨款救灾的四百万两白银中饱私囊,此乃罪一!其族对朝廷命官多加呵斥,视朝廷于无物,此乃罪二!……”
整一个大殿内,除了王劼那饱含愤怒的激词,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一丝一毫的声音。
而听到王劼对他的弹劾内容,刘珅全身战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额头开始冒冷汗。
王劼每说一条罪状,刘珅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万万没想到,家族那边的猪狗队友敢这么蠢!这么狠!将四百万白银吞的干干净净,自己还不得而知!!
左宁侧目望去,那个自己在山林里面被通缉犯劫道之后吓得哆哆嗦嗦,只能躲在周衍背后提心吊胆的老头,现在居然也有如此刚硬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
世家,世家……
虽然自己也是世家这个群体的一人,还是出生在综合水平在天下都名列前茅的世家,燕州左家,但是作为一脉单传的左家体量并不如那些枝繁叶茂的世家豪族,而且自始至终都在远镇北疆,岂会知道,天下腹地的“同伴”是这样的一个德行。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抛之脑后时,王劼那激昂的话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
“与并州各族结党营私,藐视王法,蔑视朝廷!此乃罪九!臣手中的,”
说着,王劼双手捧起那张被蓝色奏折夹着的黄纸,呈递给了沈逸。
“这便是臣在并州所收集的万民!请陛下,明鉴!”
张皓轻轻憋了一眼脸色在王劼的激词之下逐渐苍白的刘珅,仰着头来到王劼的跟前,然后接过其手中的万民和奏折,转身曲着身子来到了沈逸的面前:“陛下,请。”
如此重磅的消息之下,沈逸刚刚对女婿那满意的不错心情也没得干干净净,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一对深邃的眼睛盯着刘珅片刻,一言不发。然后这才接过张皓手里的东西。
他是摆烂,是懒惰到将休沐变成了早朝,早朝变成了休沐,是喜欢花花草草胜过处理这些兜兜转转弯弯绕绕的破事,但是不代表他已经成了一个可以被属下如此戏耍的窝囊君主。
而且,再怎么说自己新来的好女婿还在底下,再怎么说都得硬气一下才是。
“刘珅。”
冷冰冰的声音从龙椅上传了过来,沈目光冰冷看向了底下已经扑通跪下的刘珅,淡淡地开口,
“你可有话说?”
刘珅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到了大殿的地板上,一听沈逸的问责,他连忙开口:“陛下!冤枉啊!臣……”
“来人,押去刑部大狱,有什么话去和三司去说,滚。”
说完,在刘珅那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下,殿外迅速涌出了一队士卒,将急忙喊冤的刘珅夹住,在群臣的注视之下拖了下去……从刚刚涌进来士卒的铠甲左宁可以看得出,戍卫这个大殿的禁军是自己麾下的虎军。
“退朝。”处理完这个突如其来的大事之后,沈逸便起身离开了,根本没有留下时间给群臣反应,这让一些手都伸进了大袖当中准备取出奏折上奏的大臣顿时感觉和吃了( )一样难受。
但也无可奈何,在沈逸离开之后,众人便开始陆续离开了大殿。
第一天上朝就吃到如此大瓜的左宁看了看漏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的王劼,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就打算离开。
就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队伍最前面,一道苍老年迈但是不失中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左驸马,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