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她既已嫁作人妇,又怎能独身回门探亲,让人瞧了免不得议论。
想到前些时日因为自己,她险些命丧容乐县主之手,裴铮觉得,不过也就做三年夫妻,这期间只要她配合他在外人面前做做戏,他也不是不能予她些体面。
“你对面座下有个食盒,里面……”车内实在太过安静,裴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话还没说完呢,沈云苓就动作利落的将食盒拿出来,递到裴铮面前,以为是他饿了。
见她如此,裴铮突然勾唇一笑,“我话还没说完,你动作倒是快,怎么,怕我?”
沈云苓摇了摇头,食盒就那么举着,裴铮也不接,不多时,手腕就有些抖。
“里面装了些点心,都是些女人家吃的玩意,我不喜甜,你吃了吧。”裴铮漫不经心道。
他昨夜宿在曼音台,这点心是晨起出门的时候兰嫣准备好的,说什么没有哪个女子不嗜甜,让他带给沈云苓尝一尝。
对于这个横空出现的少夫人,兰嫣有不同的看法,尤其在兰嫣听了坊间传闻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是她同裴铮说,也许这个少夫人并不是裴铮想的那样。
“人家一个弱女子到你们家,连场像样的婚事都没给人家办,还差点丢了性命,裴子陵,你对人家好些行不行?听了她的遭遇我都心疼。”
裴铮耳边回响起临行前兰嫣对他说的话,又瞧了瞧眼前不知所措的小妻子,默了默,道:“兰嫣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原来是这样,她还纳闷他怎么会替自己准备吃食,是她想多了。
沈云苓对着裴铮微微一笑,刚想摇头,肚子却没出息地叫了起来,仿佛空气都静止了,精致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裴铮轻笑了一声,“尝尝吧,兰嫣做的翡翠莲花糕不错。”
沈云苓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她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都怪自己贪睡,早饭都来不及吃,本想着和连翘路上买点酥饼吃呢,结果车上坐着裴铮,做什么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打开食盒,里面装了四小碟精致的糕点,单看样子就赏心悦目,心想这兰嫣姑娘真是个妙人。
她虽足不出户,但也道听途说了些,兰嫣姑娘是并州城有名的雅妓,千金也难买她一面,她像是开在淤泥里的莲花。
沈云苓并不歧视妓子,相反,于兰嫣姑娘,她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同是女人,她想若非无路可走也不会有人愿意选择那条路。
裴铮是并州出了名的才子,更是洁身自好,他虽对自己态度恶劣,那是事出有因,沈云苓从未否认过裴铮的为人。
能入裴铮青眼的人不多,他既能和兰嫣姑娘成为至交,想必也不会人也不会太差。
如果将来有机会,她也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兰嫣姑娘。
不过眼下,她须得守好人妇本分,那烟花之地自然是去不得,而且她现在也没有什么立场评价兰嫣姑娘,同是笼中鸟罢了。
瞧着食盒中精致的点心,随手拿了块翡翠莲花糕,咬了一小口,莲花的清香在口中蔓延,让人心生净化之感,绵密的口感,莲蓉的香甜和糯米的软糯完美结合,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女子都喜甜,她也不例外,糕点的美味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甚至忘了车厢内还有一个人。
裴铮就撑着下巴看她,觉得她像只贪食的猫儿,甚是有趣。
此时车厢内的氛围恰到好处的融洽,忽然,沈云苓动作一滞,手中的糕点掉落,脸色变得涨红,还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显然是噎到了。
裴铮看出不对,赶紧起身来到沈云苓身边,让她躬着身,控制着力度拍打着她的后背,才把那食物残渣拍出来,让沈云苓得以喘息。
确认她没事了,裴铮才转身拿过茶碗递给她,没说话,又回到了软榻上,黑着张脸,一言不发。
沈云苓喝了口茶水,没来得及和裴铮道谢,先瞧见了鹿皮绒毯上的食物残渣,窘极了,想起裴铮最爱干净,立马掏出身上的绢帕,伏下身就要去擦,却听到裴铮开口,“别弄了。”
沈云苓手握着绢帕,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瞧他,才发现他冷着一张脸,她眼眶红红的,是刚才噎的,还没缓过来。
裴铮本来想说,别再添乱了,可触及到那双眼,话到嘴边又变了味,“马车还在行驶,万一再遇颠簸,你是准备磕个头破血流?”
虽说这话也没好听到哪去,但好歹能听出是带着些善意的,沈云苓只好乖乖坐回去,心想等车停了,她定要先把那块脏污收拾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再无沟通,沈云苓还想表示下感谢,但裴铮却早已躺下,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他这是生气了?生的哪门子气?气她吃东西不雅?还是……沈云苓瞧着地毯上的那一小块脏污,这鹿皮绒毯一看就很昂贵,定然是生气她把毯子弄脏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等一会车停下来,她先擦一擦试试,办法总
会有的。
另一侧的裴铮在听见了沈云苓轻轻的叹息之后,缓缓睁开了眼,他刚才好像有点失态。
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能被食物噎到,他又不会同她抢,她竟像是许久没吃饱过一样,难道他偌大的裴府还能短她一个小女子的吃食不成?
真要在马车上出点什么事,他岂不是浑身的嘴也说不清?
祖母还说此女子稳重,他倒是没看出来!
真要稳重的话,吃东西会被噎到?会不顾着马车还在行驶中就乱动?
越想越觉得不像话,对,他就是觉得她不像话才生气的。
车厢里又恢复了一开始时的宁静,仿佛刚刚那番慌乱不曾发生过。
这女人,他救了她,她都不知道来道声谢,哑巴了不成?
裴铮内心活动了一番,突然坐起身看向沈云苓,却光看她眨着那双无辜的水眸回望着自己。
霎时,心头的火苗像是被人用冷水兜头而下。
是啊,她确不能言语,自己倒是昏了头,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