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确实并不妨碍我们喝酒。”
长剑弘说着,也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才又说道:“可我为何而来,却决定了我们能不能继续喝酒。”
车荐兰闻言浅浅一笑,酒后酡红的脸上笑靥如花。
他很清楚长剑弘从桑浦山到弦歌都的行迹,也很清楚对方为何而来。可他没有急着搭话,而是静静地听着长剑弘说话。
“我听说过车公子仗义疏财的事迹。”
长剑弘找了个切入点。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以称赞对方开始交谈,总能缓和气氛。即便对方不屑,也不至于撕破脸面。
车荐兰闻言没有回应,依然自顾品酒。长剑弘继而说道:
“但我没想到车公子出手之阔绰,居然到了花重金买,只为一览的程度。”
长剑弘这话,已经摆明了他知道传屐堂之事。
其实车荐兰早已发现了长剑弘,他在传屐堂透露出自己要来乐坊,也是说给长剑弘听的。
这一点,当长剑弘在雅间门外被车荐兰发现之时,长剑弘就意识到了。如此警觉,不可能发现不了传屐堂屋顶有人。
所以他二人此刻才能同榻而坐,安然听完一曲。而长剑弘此时这话,也是在向车荐兰表明,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跟踪你。
还不待车荐兰开口,长剑弘跟着说道:“只是不知如此一箱黄金,能否让登荣都那些茶农的生活,过得不那么清苦呢?”
“了解的很全面嘛。”车荐兰坐直了身子,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替长剑弘斟了一杯酒,问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在下长剑弘!”
“哦?是长安之长?还是常山之常?”车荐兰还是第一个这样问长剑弘的人。
一般人若是初识,大抵都会习惯地误以为是常山之常。
因为长姓并非大姓,知道有此姓氏的人并不多。
可车荐兰知道,而且并没有误以为他是比较常见的常氏一族。毕竟明初之时,太祖身边就有一员大将姓常,名唤常遇春。
长剑弘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愕然,他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绝大多数的人都有,但只是没有一个契机去注意到。
因为一个人姓什么,他的身边必然会有其他人与他同姓。即便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要他知道自己姓什么,必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姓氏传承自谁。
所以每个人的姓氏都不是孤悬个例,每个人也就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我说出自己的姓氏,别人能够了解。
直到有一个契机,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的姓氏并非人尽皆知之后,他此后才会在介绍自己之时多加解释。
长剑弘就是在此刻,被车荐兰问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姓氏并不常见。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疑惑。
既然长姓并不常见,那么车荐兰为何会有此问?长剑弘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那便是车荐兰在此之前,曾经接触过“长”这个姓氏。
这些念头在长剑弘脑海之中形成,不过转瞬之间。
长剑弘拿起酒杯的手突然僵住,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猜测倘若成立,那就意味着车荐兰身上的谜团远不止《巫炁经络考》一事,他可能还牵扯着天行门。
历史上长姓的得姓来源很多,既有源自姬姓的,又也有源自姜姓的,还有以先辈官职得姓的。
但源流众多,传承至今的后人却不多,叫得响名号的更是没有。
长剑弘觉得如今江湖,说起长氏一族应该只有当年的天行门了。这也是他怀疑车荐兰和天行门有所牵连的原因。
见得长剑弘若有所思,车荐兰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长剑弘平复了心绪,正考虑着如何作答,而车荐兰的语言攻势已经开始。
车荐兰蓦然说道:“我遇到过一位姓长的前辈。
三年前,我曾游历太行山,在黄围山岭之上看到一片废墟。出于好奇,我进入废墟之中探查。
陌草朽木之中、残垣断壁之下,是一具具长满苔藓的枯骨。我在一具枯骨手中,发现了一柄宝剑。
那宝剑蒙尘而不掩光泽,历久而不见锈迹。我捡起剑,那宝剑依然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我将宝剑洗净,这才看到剑身上刻有‘长英契’三字,所以我将那宝剑命名为英契剑。
可是后来啊,太行山上一位老人家告诉我,那废墟以前的故事。我这才知道,原来握着英契剑的那具枯骨,竟是当年的天行门掌门人,长英契是他的名字。”
听着车荐兰的述说,长剑弘神色大变。
长剑弘从不曾听说过自己祖父的名讳,只知道他是天行门掌门人。
如今车荐兰所说的故事里,那具枯骨不是自己祖父,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