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这里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认知构思出任何物品,然后将它们具现化,一开始那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纯粹是世界为了迎接时寒黎准备的,往江无双和首领待的地方走一走,会发现他们弄出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些都是他们在后世见到的新奇的东西,比如电视,电脑,健身器材,自行车……只可惜空间里不能上网,但世界上的各种游戏都可以复刻下来。 时寒黎不需要这些,她的生活本就十分单调,在不需要过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活之后,她整个人都静止下来。 她幻化出钟表,用来计算时间,她又幻化出黑骨和雪魄,在空白的时间里,她全身心地用来学习江无双积攒的各种武功秘籍。 首领是进化者,江无双也不是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他们都能陪时寒黎酣畅淋漓地战斗,只是江无双沉迷于看世界的发展更甚于小孩子沉迷动画片,通常没打多久就要跑回去看屏幕。 自从那时离开屏幕,时寒黎再也没有回去看过。 但她发现,她回不到曾经真正的古井无波了。 就算她不刻意去看,她的意识也会不自觉地滑向那个世界,熟悉面孔会在脑中浮现,她知道这样不行,于是越加严格地约束自己,给自己增加更多的训练,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被爱过和没人爱过的时寒黎,始终是不一样的。 江无双和首领也不在她面前提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不再提那些她熟悉的人,似乎他们都在帮助时寒黎脱离那个世界,但时寒黎逐渐意识到,她终究无法真正脱离那个世界。 她看向自己记录时间的日期,距离那次离开,已经过去三年了。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还是确定自己无法割舍他们,于是她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确定自己的想法之后,她再次回到了屏幕前。 江无双一如既往地坐在屏幕前,看到时寒黎过来,她毫不意外,只是挑了下眉:“你来啦。” 时寒黎坐到她旁边,“人生不过短短百年,就算现在放不下又能怎么样,也就只有这百年的时间能看看他们,逃避比面对更没有意义。” “你想通得比我们都要快。”江无双笑眼弯弯,“首领说他进来后一刻不停地看着屏幕,直到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死了,还痛苦了很多年。而我进来之后也像你一样想眼不见心不烦,但我忍了八年,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时寒黎没发表什么评价,她看着屏幕,上面展示着她认识的每个人的状态。 因为疫苗和维生药剂的诞生,人类和次生物不再是死敌,世界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发展起来。 李慕玉在废墟上建立起了新的城市,命名为【向黎市】,这就是新世界的中心。 宇姚迦和江逾治理着各自的大陆,疫苗和药剂批量生产之后,他们三年来都在忙碌于推广给所有人注射,效果显著。 白元槐留在向黎市帮助李慕 玉,张青黛也留在向黎市,成为了新的议长。 风栖和程扬则选择离开,郑岁岁跟着风栖一起。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角落在危险之中,也不知道疫苗和维生药剂的诞生,他们在全世界游走,致力于让每个人能注射疫苗,让每个不幸的次生物都能保有理智,重新融入人类社会中展开新的生活。 至于墨艾,他回到了石洲岛,他的外貌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时寒黎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哼着歌做饭,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孩子稚嫩的哭声,他拿着锅铲冲出厨房,看到抱着孩子一脸无措的男人,无语地说:“老爸,都说过多少次了,妹妹睡觉的时候不要动她,她醒了肯定要哭。”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我看她小脸红红嫩嫩的,太可爱了嘛。” “你就庆幸老妈今天出去跳舞没看到吧,不然她肯定削你。”墨艾放下铲子,抱过孩子耐心地摇晃着,还翻他爸一个白眼,“真是搞不懂,明明都有我这么大一个孩子了,你怎么还像是第一次养孩子一样,孩子又不是玩具。” “对不起嘛。”墨爸爸挠挠头,那张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脸上有些泛红,“其实你小时候,我和子珂都没怎么管过你,你都是保姆带大的……” 墨艾惊愕地看向他:“你说什么?我居然是这么野蛮长大的?” “生你的时候我们才二十出头,懂啥啊,本来以为就养一次不用费功夫去学……” “那之前老妈说她在我小时候半夜哭的时候睡不着起来抱着我一起哭是不是驴我的……?” “……咳,这不是我说的。” …… 真好。 时寒黎看着他们,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她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江
无双说:“大家都在尽力维持你留下的和平,看到他们,有没有觉得安心一些?” 时寒黎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人。 对于这些伙伴,时寒黎牵挂他们,但并不是太担心他们,他们全都是强大又理智的人,即使没有她,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有一个人……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能帮到殷九辞的风栖和其他人那里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们的交谈中也没有殷九辞的痕迹,仿佛这个同样青史留名的英雄凭空消失了。 时寒黎移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还是调到了殷九辞的位置。 不管是看见一个人还是一座坟,总得看看他。 时寒黎的确看到了一座坟,不过不是殷九辞的坟,而是她自己的墓碑。 她的衣冠冢被建在瓦尔族的族地中,上面用瓦尔语写着大巫诺娅之墓,还有一行小字:勇气是人类伟大的闪光。 在墓碑前,靠坐着一个人。 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窝凹陷,肩膀和手指的骨头异常突出,但他看起来还是好好地梳洗过了,他穿着瓦尔族的衣服,蜷缩着靠坐在时寒黎的墓碑上,眼睫覆盖在没多少肉的脸上,显得长得惊人。 在他的面前,放着 一个保温盅, ?(格格党♀学)_?, 呼吸轻得几乎体现不出来。 时寒黎瞳孔一颤,不禁向屏幕前靠近了一些,江无双说:“当初风栖拒绝让他沉溺于幻境,他数次想要自杀,但到他这个程度,想死也挺难的,每次在成功之前就被人给发现,然后他们不得不把他给困起来,他患上了严重的幻想症和精神分裂,风栖不给他幻境,他就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你。” 时寒黎凝视着屏幕里的睡脸,她也要认不出这是殷九辞了,作为最优秀的医生,他丝毫无法治疗自己。 “风栖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有生命危险,李慕玉就让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祈望山,在看到你的墓碑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受不了,但他反而安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贴着你的墓碑睡了过去。”江无双指指屏幕,“那是他离开祈望山的几个月来第一个安静的睡眠。然后他就不再离开这里,一直到一年之前,也就是两年之后,他离开了。” 时寒黎立刻问:“他去做什么了?” 江无双居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等他离开你看着就知道了,他去年也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待三天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时候? 时寒黎怔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来,按照世界上的时间来算,她就是在三年前的这几天离开的。 是她的祭日。 正有些沉默的时候,殷九辞醒了过来。 他初始的神色有些茫然,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梦境里醒来,然后他忽然慌乱起来,打了个哆嗦慌忙伸手去摸索,在摸到冰凉的墓碑之后他才微颤着停了下来。 “……好冷。”他咕哝着说,接着解下外衣摸索着披到了墓碑上,“明明这里面没下雪,却一年比一年冷了,你注意点,不要感冒。” 比起他怪异的举止,时寒黎一眼就看出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她急声询问,自己也没发觉有多急切:“他的眼睛怎么了?” “果然发现得很快。”江无双叹了口气,“在你离开的第一年,他因为悲伤过度,精气外泄,眼睛不太好用了,在他心情波动剧烈的时候,甚至会变成全盲。” 时寒黎怔住了,她的呼吸缓慢起来,在她的心口,一种陌生的疼痛如蛛网般蔓延。 江无双还在说:“所以他会感觉到冷,因为他的身体在急剧衰败下去,当初埃索说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会活不过五年,现在已经三年了。” 时寒黎唇瓣颤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想问没有人管他么?不管殷九辞性格如何,他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无法磨灭,大家都只能看着他这么慢慢地死去么? 但话没有说出来,她的理智就提醒她,任何人的生与死都只是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没有义务去一次次地把一个人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 她沉默半晌,声音有些哑:“傻瓜。” 那个傻瓜把最厚的衣服给了时寒黎的墓碑,自己穿着单薄的 衣服又蜷缩回墓碑底下。 “又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每一天都很难熬,但每到这一天,我都觉得格外难熬。” 殷九辞喃喃着说,“你走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好长啊,长得我闭上眼,再睁开眼,还是原来那个时间,明明我闭上眼的时候和你说了那么多话,再这样下去,我还要熬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捂住眼睛,又挪开,脸上露出微微的笑
意,“瞎了真好,没瞎的时候我都看不见你。” 时寒黎被这种平静却疯狂的感情击中了,她慢慢地在屏幕前坐了下来,听着殷九辞说话。 殷九辞并不知道,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殷九辞说了很多话,零零碎碎,没有逻辑,可以听出来是幻想和现实交织,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没法一直保持清醒,说了一会,他用额头抵着墓碑,呜咽着哭泣。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我好想真正地见你一面,那些都是假的,我知道是假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来梦里见我,比起睡眠,反而醒着的时候还能见到你,虽然只是我想象的幻影……”他哭着说,“那都不是你,但我只有幻影,如果我不疯,我连你的幻影都见不到。”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很快……”他的声音里有种疯狂的意味,“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再见你一面。” 时寒黎诡异地有丝不安,她扭头看向江无双:“你说的,和这件事有关系?” 江无双眼神也有些凝重,她点点头:“这事不好说,他肯定还会回去的,你自己看。” 时寒黎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殷九辞在这里又待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时候,埃索过来了。 殷九辞恢复了一些视力,他看了埃索一眼,“那些陈词滥调都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 埃索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也挨着时寒黎的墓碑坐下来,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几分钟之后,埃索说:“每次靠近诺娅,我都似乎感觉身和心都平静下来,有着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安全感。” 殷九辞冷漠的眉眼露出一丝温柔,他破天荒地愿意接别人的话题,“这毕竟是她。” 埃索转头,他凝视着殷九辞的样子,眼中不忍,“孩子,你应该学会放下,就像其他人一样,没人忘记诺娅,但她不会希望你们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找寻她。” “放下?”殷九辞说,“她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中,我放下了,她不希望我伤害别人,我也放下了,她希望我能克服失去她的剧痛,像那些英雄一样为人类做些什么,我还是放下了。我前面为自己的恨意而活,后来我只是在为她的希望而活,你让我把她放下?我死了都不可能。” 埃索神色哀伤,但他面对殷九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殷九辞全都知道,他疯的时候疯狂,清醒的时候更疯狂,他变成了游离在人世间的孤魂,如果不是他恢复意识之后不再敢自杀,他早就已经死了。 但他看着殷九辞,就像在看着一朵逐渐 凋零的花, ?()_?, 而他甘之如饴。 “那个方法,是一种诅咒,当初阿依苏那么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支撑,你现在,很可能在用无望的结果耗死自己。”埃索还是艰难地说,“现在的情况也和那时不一样,你在做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她也总是喜欢说意义,可是意义究竟是什么,谁又能定论。”殷九辞声音冷漠,“和她有关的任何事都是我的意义。” 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就站起身来,他没有回头,问出从前每天都会问的问题:“新的大巫还是没有确定么?” 埃索望着他许久,说:“没有。” “时间过得真慢啊。”殷九辞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慢慢地走了,时寒黎一直看着他,在看到他上了一架直升机之后她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升起怒意。 眼睛和身体都坏成了那个样子,居然还要开直升机? 而当殷九辞坐进去,没有碰操作杆,只是用语言说了一个地方,直升机就自动启动起来之后,时寒黎紧绷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 末世逼迫得这个世界的科技突飞猛进,现在居然已经有了智能驾驶直升机。 跟着殷九辞飞过的视角,时寒黎看到一个和她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地和海洋不再沸腾,崭新的城市拔地而起,即使是冬天,积雪的覆盖下绵延的生机勃勃成长,鸟兽鸣叫中,有工业的烟火升起,也有人类的笑声。 这些声音连时寒黎都能听到,但仿佛离殷九辞很远很远,他自从出来后就一直神色木然,飞机带着他渐渐远去,离开宿星大陆,前往……云海大陆? 时寒黎有些意外,他想过殷九辞会去任何地方,但唯独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云海大陆上也建立起来了新的城市,殷九辞没有落到繁华的区域,而是绕过半圈,来到了一处孤僻的山脉。 这里挨着大海,上千公里内荒无人烟,殷九辞在荒芜的山坳间降落,居然在山体上打开了一扇门。 时寒黎忽然有了种诡异的预感,不算很坏,但她后颈的寒毛已经立
了起来,表明殷九辞来的这个地方一定不会简单。 殷九辞走过一段很长的走廊,又打开一扇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充斥着苍白的灯光和机器的嗡鸣声,各种复杂的仪器和凌乱的线堆积在这里,还有放着各种仪器用具的实验台。 而让时寒黎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在最中央的巨大容器里,赫然浸泡着一个人! 时寒黎不可置信地仔细看去,那是个还没有完全清晰的人形,但是已经能看出有着纤长的四肢,五官的部分也模糊不清,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心惊的熟悉感。 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猛地扭过脖子,刚要说话,那边殷九辞已经熟练地把容器旁边的针头插进自己胳膊的血管里,红色的血液被抽取出来,慢慢地流入容器中的物质里。 殷 九辞痴痴地凝视着容器,然后不耐烦地用力挤压自己干枯的手臂,让血液更快地挤出来。 时寒黎脸色发白,她轻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就是你猜的那样。”江无双说,“他当初半疯半醒间,突然想起来你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具身体,他不知道那具身体已经消失了,但他想再看看你的脸,所以他去逼问埃索,用什么方法能像阿依苏那样做出和你一模一样还能说话的身体。” “这是禁术,所谓的禁术,基本都是要以命换命,埃索不想告诉他,但殷九辞那时候已经快死了,埃索为了延续他活下去的希望,还是把这个方法告诉了他。”江无双叹息,“殷九辞不是大巫,他没有那种力量,你的灵魂也不在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刻出另一个身体,但他之所以恐怖,不是因为他的疯狂,而是因为他是殷九辞。” “普通人的疯狂,远远比不上一个医学天才的疯狂,更何况,他还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帮手。” 大门再次被打开,高挑优雅,仿佛女王莅临般的身影站在门口,她看着眼前的情况,轻轻皱了下眉。 宇姚迦。 时寒黎难以置信,在江无双说出帮手的时候她就马上想到了是她,但她没想到宇姚迦居然会陪着殷九辞胡闹! “就是你的女王了。”江无双说,“她给他提供场地,仪器,还亲自提供技术,这两个疯狂的科学家把那个禁术拆解了,剥除了需要瓦尔族力量的部分,转为用科技代替,他们用你的细胞培养,注入自己的血液,致力于养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身体,而恰好,殷九辞那里有你的细胞样本。”江无双看向她,“你之前亲自给他提供的。” 时寒黎简直说不出话来。 “……宇不知道这是在做无用功吗?”她哑声说,“哪怕做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那也不是我。”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不止宇姚迦知道,那个疯子也知道。”江无双说,“寒黎,你真的觉得他们已经走出你死亡的阴霾了么?” 时寒黎轰然一震。 “风栖时不时就要把自己的感情封闭期一段时间,他再也不爱笑了,郑岁岁经常在晚上都哭着醒来,然后又自己重新睡去,江逾把自己压榨到极致,白元槐和李慕玉养成了彻夜饮酒的习惯,程扬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江无双说,“还有其他认识你的人,没人能走出来,寒黎。” “时间还不够长。”时寒黎低声说,“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都是很坚强的人。” “也许吧。”江无双说,“那些人就是普通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如这两个科学家敢想敢做。说实话,我刚看见的时候也被他们的疯狂吓了一跳。” 时寒黎将目光移回屏幕,屏幕里惨白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她目光呆怔。 江无双靠近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一下容器里的那个人形:“小寒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时寒黎木然:“身体。” “不,这是被爱的证据。 ” “?()?” 时寒黎无言。 她看着宇姚迦去调整容器的各种数值,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却独有一番默契,显然他们一起做这件事很久了。 江无双看着她,突然问:“有没有动心,觉得想要回去了?” 时寒黎嘴唇动了一下,轻得仿佛耳语:“想也没有意义。” 她以为她足够坦然,只要做到了能做的事,后世如何发展她都能平静相对,但她错了。 她没有后悔,但她的心在痛,而偏偏这是她最无力的时刻,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越生与死的界限去碰触到他们了。 这时熟悉的光球悠悠地浮现出来,世界仍然用那副毫无感情的声音说:“你可以回去。” 时寒黎僵在原地,她慢慢地
转头,眸中射出鹰隼捕猎般凌厉的光。 即使她心神失守,也不是能让人随意糊弄的。 “你的确已经没有许愿的机会了,但是江无双还没有用过这个机会。”世界平静地说出震撼的话,“她之前就和我说了,如果你想回去,并且能回去,她就让你回去。” 时寒黎愕然地睁大眼睛,她看向江无双,而江无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有人爱着,那么疯狂地期盼你回去,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江无双说,“正好当时我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愿望想许,一直留到了现在,让它来帮助需要的人,也算是这个愿望的意义了。” 时寒黎深深地看着江无双,这个永远眉眼弯弯,却让人看不透的女人。 上次首领说起自己许的愿望,江无双毫无痕迹地把话题岔开了去,她以为她只是不想说,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许过愿望。 这个不是进化者,不是瓦尔族,却以一己之力运送上百只异兽灵魂的女人,死后却没有任何心愿。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不想让这个愿望浪费。”江无双笑着说,“距离我的时代都过去几千年了,我这愿望越留越不知道能干什么,现在正好有个你,就正好给你了。” 她说得越轻描淡写,时寒黎越能体会到里面的重量。 “我没有能回报你的东西。”她说。 “都是死了几千年的人了,能要什么回报啊。”江无双用袖子掩住口鼻轻笑,“这样,等你回去之后,逢年过节的帮我去扫扫墓碑,然后对天空比个耶,你知道我能看得到。” 时寒黎没有欣喜若狂,她反而沉默下去,江无双揽过她的手臂,言笑晏晏:“这是我的礼物,不可以拒绝。不过你还不用高兴太早,因为你的身体还没成型呢,就殷九辞那病殃殃的样子,他们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呢。” 时寒黎感受着手臂上柔软温润的力量,她知道她欠江无双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时寒黎的身体制作的确不太顺利,这毕竟是诡异的技术,殷九辞和宇姚迦都是初次接触,他们没有承担失败的勇气,而在身体再次停滞生长的时候,殷九辞差点剁 下了自己的手臂。 “当初阿依苏是用自己的手臂为基点成功的,是不是我们也要用一根手臂?” 殷九辞已经拿起了刀,“我来试试,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接受失败。” 宇姚迦把他拦了下来:“别发疯,你没了一只胳膊,后面的事怎么弄?没了你这药剂就得断。” “那怎么办?该怎么办?之前起作用的方法这次全没用了……”殷九辞忽然停了下来,他瞳光震颤,过度的震惊让他站立不稳,咣咣地跌倒在实验台上。 宇姚迦皱眉:“你怎么了?” 殷九辞定定地怔在那里,接着他猛然跳了起来,拔腿就往外冲。 宇姚迦吓了一跳,她追出来的时候,殷九辞已经跌跌撞撞地上了直升机,他冲天而起,不知去往何方。 时寒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直觉这是江无双和世界搞出来的,她回头看去,江无双笑吟吟地看着屏幕不理她,世界也一声不吭。 她只好看着殷九辞跨越山河大海,目标明确地来到宿星大陆。 殷九辞把飞机停在祈望山下,他仰头望着直冲云海,看不见顶的雪山,眼里含着泪水,他颤巍巍地靠近,在雪山脚下跪了下来。 “不要骗我,求求你不要骗我。”他哽咽着,重重地磕下头去。 然后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再次跪下去,结结实实地把头磕在地上。 接着再站起来,再走两步,再磕头…… 时寒黎慢慢地屏住呼吸,她知道殷九辞在做什么了。 传说中只要两步一叩首地爬上祈望山顶,那世界上的任何愿望都可以达成。 但……这不是假的吗? 看到殷九辞的动作,江无双也惊异地“咦”了一声。 看到时寒黎望过来的目光,她难得有些心虚:“那什么,我只是让世界在他和李慕玉脑子里投下了一道意识,意思是‘祈望山巅,心愿可成’,只是想让他到山顶上来接你的灵魂,我可没有让他跪着爬山的意思,他这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世界的确没有告诉殷九辞要跪着爬山,但他承担不起一丝一毫的意外,他怀着最真挚的虔诚相信了从前嗤之以鼻的骗局,在祈望山上两步一叩首,慢慢地向上爬去。 祈望山地形高险,风雪迫人,他现在早已不复当年,但他拖着羸弱的身体,分毫不敢怠慢,严格地两步就叩下头去,没过多久,他的头发和眉毛已经落满积雪,皮肤发青,像是一具行走的僵尸。 他缓慢却坚定地向上爬
去,时寒黎那么看着,几乎忘了呼吸,江无双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是痴心人啊。”她喃喃,“自古痴心之人不得好报,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呢。” 而接下来的发展让她们都受到了震撼,甚至连首领都从自己的地方出来,和她们一起看着屏幕。 只见在殷九辞的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到达祈望山的脚下,他们都和殷九辞一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两步一叩首 的方式上山。 李慕玉, 白元槐, 江逾,程扬,宇姚迦,风栖,郑岁岁,顾桑雪,倩倩,谢乔,柯语凡,墨艾,萧晴,邢羽风,徐清竹,杜松良,霍菲…… 在许许多多的人里,还有一颗戴着帽子的大好光头。 他们来的时间不统一,方式不统一,但他们全都采用了同样的方式,就这么不借助任何外力慢慢地上行。 他们不是全都实力强悍,但他们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上爬去,有人从山峰滑落,有人皮肤被冻裂,但没有人停下脚步。 时寒黎站起了身,江无双和首领也站了起来,三人沉默地看着所有人竭尽全力地磕着头向上爬,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小寒黎,我之前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他们能在五年内不忘记你,我就帮你回去,但看到他们三年来的样子,我觉得这个赌时间还没到我就赢了。”江无双说,“而现在,我相信我赢得彻彻底底,我可以放心地把你送回去了。” 还没等时寒黎说话,一只手抵在她的背上,时寒黎瞳孔骤缩,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屏幕上传来,她仿佛融化在了里面,在眼前被绚烂的白光遮蔽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江无双和首领含笑的声音。 “要幸福啊。” “不用太想我们。” …… 爬山的人从冬天爬到了春天,然后到了秋天。 祈望山之路众生平等,殷九辞凭着一股疯劲撑住一口气,没有一刻停留,第一个爬到了从未有人造访过的山顶。 此时正值清晨,灿烂的曦光在山顶洒落,每一片雪花都被镀上一层辉煌的光辉,然而殷九辞的神色从忐忑变回绝望的灰暗。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山顶,稀烂流脓的膝盖一软,他踉跄着跪在了雪地里。 什么都没有?这么会什么都没有……? 他被骗了? 他呆呆地跪在雪地中,直到第二个人上来,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虽然大家的心情都很一致,但真正能坚持到这里的,还是只有那几个人,也是时寒黎最亲密的伙伴们。 他们都沉默地望着空旷的山顶,每个人都十分麻木。 “看来世界也会耍人啊。”白元槐极力想要笑一下,说点什么,一张口却露出了哭腔,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转头说,“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大家约在一起爬了个山。” 他去拉最近的程扬,忽然一只手大力地反拉住他,程扬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嘶哑粗糙,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狂喜和惊愕。 “你们看那!看啊!” 所有人猛地抬起头,只见在晨光的包裹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浮现,她如梦如幻,仿佛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她从空中走到地面,和他们对视。 “阿栖,”白元槐恍惚地说,“你为了安慰我们,让我们做梦了?” 风栖说:“阿黎。” 在所有人惊愕又恍惚的目光中,时寒黎的身影闪烁一下,几乎快要消失。 “不!”殷九辞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却又跌倒在地,他绝望地大喊,“不!” 他颤抖地伸出一只手,然后在所有人的不可置信中,时寒黎也伸出手,虚虚地握住了它。 殷九辞一下子惊呆了,每个人都惊呆了,时寒黎左右看看,诧异地说:“你们真能看见我?” 她的手穿过了殷九辞,但从他迅速抓握的动作,判断出他们真的能看到她的灵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天空,仿佛能看见江无双狡黠的笑脸。 她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看向殷九辞,又扫向后面不敢靠近,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的朋友们。 “把我带回那个为我准备的身体里吧。”时寒黎说,“否则再等一会,你们就要看不见我了。” -正完-! 焚轮吹梦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