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连忙辩解道:“可巧娥她实在是……”
刘泽深微微地摇摇头道:“殿下先为太子……如今这局势殿下能否有机会登基还是两说,若是咱们大事不能成,说不定殿下还会有性命之忧。这一点,你我都清楚,巧娥也清楚。即便是咱们侥幸躲过这一劫,太子殿下从此便是平民,恐怕……巧娥更希望殿下是个平民吧?其实,这丫头能有这份不离不弃的心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咱们还奢求什么呢?”
“我同意!”前田桃干脆果断道,“不过巧娥的出身虽然不是贱籍,但身份上总不能说是个整天抛头露面的草野女子。这一点咱们得事先把事做足。”
刘泽深笑了:“我那大儿子宗道,整天痴迷在实验室里瞎折腾,到现在才落了一个儿子,咱老刘家到了这一代,孙女太少了……老头子这几天闲着没事,就替我儿子收个螟蛉之女好了……”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什么事儿都好办了!”前田桃同样笑了起来。
黄巧娥拉了朱慈烺出门,两个人拐出巷子就到了大街上。太阳尚未完全落下,秦淮河上多彩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普通百姓又都回去升火做饭,这时候的街道反而不太拥挤。朱慈烺和黄巧娥并肩而行,看着沿途店铺,朱慈烺心事重重。
黄巧娥见朱慈烺不开心,扭头问道:“你有心事?”
朱慈烺点头道:“恩……一路上看过来……北方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觉得……都是我没做好……”
黄巧娥宽慰道:“这关你什么事?”
“我总觉得我有责任!”朱慈烺长叹一声,“再看看这南京,却似不知道鞑子南下似的,过得还是这么太平……城墙确实够高够大了,可你看
看,墙体年久失修,上面还有杂草,砖缝里头还长出小树来了!这样的城墙怎么可能结实!如此下去,难道要等鞑子兵临城下了才肯备战么?那些个士绅已经有人在秦淮河上喝花酒了,可你看看这一路上咱们碰上多少乞丐……”
黄巧娥默默地听着,只是幽幽地问道:“天下……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朱慈烺叹息道:“我要给父皇母后一个交待……”
两人走道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下脚步,朱慈烺转进了首饰铺子。热情的伙计看到两人的打扮之后立刻凑了过来。朱慈烺没有理会伙计天花乱坠的推荐,这种小铺子里头所谓的精品放在宫里连宫女都懒得看一眼。最终,朱慈烺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串水玉珠上。
“哟!客官好眼力!”伙计连忙道,“这可是真正的上等货色,东海产的……”
“瞎说!”黄巧娥盯着水玉珠道,“别以为咱们不认得这东西,东海水晶里头有时候有柳絮纹,有时候有云纹,哪有这般完全透明的?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东海水玉,恐怕是从佛朗机人手里流出来的西夷玻璃珠……”
朱慈烺微微笑道:“不过挺好看。多少钱?”
伙计连忙道:“一听口音就知道这位公子是北边儿来爷,有眼力!您是头一回上门,小店也为了您这位回头客,这么一件宝贝就八十两银子让给您……”
“八十两!你怎么不去抢!”黄巧娥当场就叫了起来,“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八两你都能赚几倍了!走走,咱们走!”说罢,黄巧娥拉起朱慈烺就往外走。
走到店门口,朱慈烺挣脱了黄巧娥,脸色涨得通红,低声道:“可是我喜欢……”
黄巧娥没好气道:“你知道你是谁么?你
在北京城的时候别说这玻璃的,真水玉的也有啊!”说着,抽出腰间的翠玉笛继续道:“你看看这个,都够把这整间铺子给买下了,你还当这冤大头?”
“我是想送给你的……”朱慈烺低声道,“我说过要娶你,可却失约了……从京师出来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补偿……”
黄巧娥眉头一皱:“你觉得我是那种女人?”
朱慈烺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的除了这种方式之外,没别的方式了。本来我也想着礼轻情意重,买个小巧一些的玩物给你开心。可这一路走下来,能买的东西里头都是纸糊的、破布缝的,没一些日子就坏了,戴不长久。只有这个……你可以天天戴着……”
“额……是这个意思……”黄巧娥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吧,同意了。不过不能像你这么乱花钱的。这东西得砍价,你连价都不砍直接掏钱,人家还当你是个棒槌呢!”
“那就……三十两?”朱慈烺试探地问道。
黄巧娥翻翻眼皮道:“这会儿你都在伙计面前铁了心的要买,已经被他拿准了心思,估计再砍也砍不多少下去了。除非你当真不要换别家。不过这东西是西夷货,不一定碰得着。要说你就忍一段时间,我回去交待一下,等南洋有船回来的时候给你捎带上一套……”
“我现在就想给你……”朱慈烺道,“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我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可是,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了,那么我们之间又得隔上那一道墙……我不想再这样,可却不得不这样……在这之前,我必须要给你……”
黄巧娥耸耸肩道:“好吧,拿就当一次冤大头好了!”
两个人
又一次回到铺子,这回也不砍价了,朱慈烺直接让伙计把那串水玉珠子给包了起来。东西到手之后,朱慈烺就伸手到腰间去摸钱袋,摸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自从出京以来身上一钱银子都没有。只得尴尬地对黄巧娥道:“我没带钱……”
黄巧娥直翻白眼道:“我算明白了,今儿是我掏钱帮你买东西然后送给我自己,是吧?”说罢,从怀里掏出三枚小金锭放到柜上道:“不好意思,今儿只带了这个,你们铺子若是不收,这东西我就不要了。”
黄金贵重,但一般来说大明的黄金不像白银那样普遍流通;即便是白银,在数百年前也不能直接参与商品交换。也就是说,除非特殊情况,很少有直接收金锭的铺子。不过八十两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巨款,足够在江南买下十几亩田地了,所以伙计看到金锭之后顿时两眼放光。这个时候他不敢做主了,连忙大声叫来了掌柜。掌柜的听了叫声立刻出来,问清情况之后先看了金锭有没有官府的或者私人的印记,确定没有之后再朝门外看看,发现没人盯着,迅速地收好金锭将黄巧娥和朱慈烺送出了店门。
“这都什么年月了,收个黄金还跟做贼似的……”黄巧娥嘟囔了一句,“鞑子来了,带着黄金跑路也比白银方便啊!”这个时代,一两黄金可以换到十二至十六两白银不等,揣上百两黄金跑路,等于揣了一千多两白银溜达,确实方便。只不过黄金的购买力实在太强了。以猪肉常平价一斤二十计算,一两黄金能买的猪肉已经该用“吨”来计算了。所以,黄金一般都是出现在账面上,用以缩小计算的数值,而很少出现在流通领域,是一种财富
储藏单位和手段。
两人刚出店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很明显,一支兵马开进了城内。
“闪开闪开!圣驾到了,还不跪迎!”军士们一边驱赶街道上的行人,一边大声呼喝道。
但南京的百姓多数已经麻木,而驱赶人群的军士亦是行色匆匆,没有功夫较真让百姓跪拜迎接,只是不停地王南京皇宫方向清理道路。少时,一辆装饰还算不错的马车就远远地过来了,在马车前引路的是一个穿着士袍却戴了护腕佩剑的男子。
“这是什么事儿?”朱慈烺一头雾水地问道。
“多半是马士英仗着自己手中兵马,先行控制了南京城,”黄巧娥道,“这会儿想要把福王接进城内,赶快登基呢!”
“是这样啊……”朱慈烺踮起脚尖仰着下马好奇地看着。
黄巧娥诧异地看了朱慈烺一眼:“怎么?你不生气?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也要大骂一阵呢!”
朱慈烺挠挠脑袋,傻乎乎地低声道:“我为什么要生气?福王世子好歹是我的堂叔,神宗爷爷的血脉,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黄巧娥眨巴两下眼睛道:“可他抢了你的位子啊!”
朱慈烺这回不傻了,直接道:“因为他肯定做不好啊!”
“他做不好?你凭什么这么说?”黄巧娥不屑道,“虽然外界传言历代藩王们都是在封地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可明白其中关节的都知道,藩王们的老师都是顶好的老师,从小就有名师教导;若是自己不争气,一不小心就会被降爵削藩。他们不在朝堂,反而更能冷眼看清朝堂局势。有时候,他们机灵着呢!你的堂叔年纪比你大,阅历比你足,凭什么就说他肯定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