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谦被召来了,他是仙灵宫主亲子,我身上这镇妖杵亦由他祭炼。我抗不了他多久,你速速离去!
杨夕双眼一沉,“归池,把你真身给我看看。”
归池一顿,没动,也没说话。
杨夕道:“他要是一直打你,你再能抗,也不可能一动不动跟我说话,生理反应跑不了的。你给我施了障眼法,是不是?你给我看看,不然我不走。”
眼前的白色空间,轰然碎裂。障眼法下,一片斑驳的血色地狱。还是那白发白瞳的消瘦青年,只是并未安详盘坐。
一根赤红灼热的铜柱,通天顶地,贯穿识海。整个识海空间,下下皆是道道裂纹。
一百零八道钢索箍紧全身,勒进皮肉。白发青年下身跪于血海,上身被缚在那铜柱上。
皮肉时刻焦糊复又长好,归池缓缓的抬起头来,银丝垂于鬓边。神色里是满满的无奈和疲惫:“真是小丫头,这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杨夕见此情景,一身凛然怒意反而收了。
她指着归池身上的铁链:“这是困龙索?”
归池点头。
杨夕又指他身后的烧红铜柱:“镇妖杵?”
归池又点头。
“那这地上的血池又是什么?”
杨夕看着脚下,原来归池一直用法力护着她,只有自己脚下半丈方圆是干净无血的。
归池疲惫的闭上眼。
“他们想我入魔,我不干。”
杨夕明白了,仙灵宫可能也是让归池同修两道,增强实力。又不肯放弃它强悍肉身。便选了这最损人心智的魔道。反正他们根本不需要归池的心智……
“他们还对你用了什么?”
归池惨笑:“这还不够?我何德何能……”
话说到一半,杨夕便出言打断,话锋一转,忽道:“老龙,你怕死么?”
归池一怔,沉默了半晌:“你救不了我的。仙灵宫势大,门下势力盘根错节如通天大树。就算昆仑已经和他们结仇,也未必肯为了区区一个我撕破脸。莫怪我轻视你,你小,不懂。你一个练气的弟子,在这大门派中只如尘沙,只怕还未必有我这头畜生来得重要。又你这么小,悟性又好,我不能害死了你……”
杨夕呲牙一笑,“说白了你其实是觉得我根本没那个本事救你。”
归池不说话,算是默认。
杨夕上前一步,一脚踏进血池里。骄、怒、妒、恶诸般负面情绪轰然在脑海中炸开。杨夕却一把按在归池的肩膀上,神色清明:
“子非蚍蜉,焉知蚍蜉不可撼树。子非螳臂,焉知螳臂不可挡车。你也说了,人比妖聪明,这世上杀人有千种办法,救人有万条巧计。而且人比妖还有一个优势,”
杨夕笑了一下:“人比妖多。”
归池怔怔看她,数百年囚禁或许磨掉了这条老龙的天真,磨掉了这条老龙的锐气,却绝没有磨掉他的纯善。他不欲杀人,更遑论连累旁人?
可是多少年来也只有这一个小不点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几次三番说要救他。绝境中的人看见那根浮木,理智与本能挣扎得背道而驰。
杨夕见他有松动,蹲下身来,整个腰部以下都浸在血池里。归池见她品行坚决如斯,微末修为竟能抵住这等侵扰,不禁更是动摇。
杨夕接下来的话,终于作为一根最后稻草,压死了归池心中那头名为“不敢相信”的骆驼。
杨夕说:“子非昆仑,焉知昆仑不会为你撕破脸皮?你不能像掌门那样修人道,除了勇气,更重要的只怕是你从来不懂,人虽然很多时候自私狠辣,翻脸无情,却在更多时候,可以为了那摸不着的‘道义’二字,拼掉性命。”
杨夕极诚恳的与他对视:“花掌门这人我是有三分了解的,若不是对你心存怜惜,当根本屑讽刺于你。你再信一回人的承诺,我保证我有办法就算失败也不会因你死了。只是你自己很可能会死。”
那双满白的眼睛,终于在一片枯寂的萧索中,有了决断。
归池抬起头,缓缓道:“生不如死,死有何惧!”
杨夕一笑,站在一片血池中,双手连画,飞快了结了一百多个手印。
左眼离火眸中,一片漆黑魔火图腾蜿蜒出来,眨眼间便爬上了脖子,并由继续蔓延全身的趋势。
归池却是惊愕当场,“你怎会这么复杂的手印?”待看清那片魔火后更是脱口而出:“你是魔修?”
杨夕满头大汗,面上十二分认真。“我就会这一个手印,八岁到十岁,我练了整整两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干架就只有一个这。而且这【献祭魔纹】也是别人给我的。他是魔修,却是一个好人。”
待魔火图腾爬遍全身之后,便似有生命般从杨夕身上起,竟似要脱出皮肤一般。
杨小驴子满脸痛苦神色,静待那魔火全部从身上分离,凝结成手上一团黑炎。
杨夕一身汗透衣衫,脸色苍白,人却是在笑:“如今我把这它给你。它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但胜在出自仙灵宫嫡传,和你身上一应禁制或有关联。人命太短,这东西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你是妖,万千年生命不在话下,蒸干了这片血海不是问题。到底有多想脱困,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