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前世就博览群阅片阅览纪录片无数的人,林海觉得自己早就明白了人的穷和人性的恶。
在不少扶贫的纪录片里,贫穷就是用黄土加上稻草垒起来的墙壁,上面再搭上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充满破洞塑料布,再差一点,可能连塑料布都不是,而是被商场抛弃的广告喷绘,而在这个漏风漏雨的“首付只要100万”的广告下面,住着身患各种在正常生活中的人们只会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疾病的毫无收入的人。
是的,这个是林海见识过的贫穷。
但是哪怕是这样的贫穷,依旧能看到扶贫的身影,总是有扶贫干部上山下乡,想办法把这些人群迁出来,想办法给办上医保,想办法给找到收入来源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贫穷在林海的世界中迅速的减少,一直减少到只能在纪录片里看到。
林海也不是没见过世界的恶,不管是新闻中骇人听闻的案件还是影视作品里那些经过编剧和导演的想象力发散之后的人性阴暗面,关于恶的内容总是不会少的。
但哪怕是那样的恶之阴影,也总是有秩序的光明透过漫天的黑幕照射进去的,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电影,也没有人胆敢光明正大的持续的作恶下去,如果你总是想着在大庭广众下做坏事,不用警察叔叔来找你,附近见义勇为的人群也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正义的铁拳。
是的,就是这样,至少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直到来到了西川,说确切点,直到来到了西川被山匪统治的区域,林海见到了在他两世为人中最为极致的穷与恶。
在林海的印象中,中古世界的穷,大概就要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了,不过到了这里,林海发现,卖儿卖女的前提条件是,还得有有钱人能买得起人口,毕竟只要不是买回去当食物的,你就得给你买回来的人一口饭吃,而这一口饭,早就成了奢望。
那些聚集在山里的流民,他们不会卖儿卖女,因为没人买。当然,在他们聚集在山林里这些年,也没有新的婴儿出生,毕竟饿到绝经的女人和站起来都觉得浪费的体力的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聚集了大批量流民的山匪大当家们也不会抓走所有的流民。他们也要考虑自己能不能养活那么多的人口,所以不少山匪仅仅是把流民聚居地当作自己的补给站,有事没事过来劫掠一下,就像吃过饭需要运动了,我们去杀几个流民吧;自己的农奴饿死了几个需要补充,我们去劫几个流民吧;吃了晚饭有点保暖思那啥,我们去劫几个漂亮的女流民吧,嗯,男的也行。
大陈朝放弃了这个区域,毕竟他们战败了,这个区域已经割让给了大凉,而大陈朝也需要把力量集中起来,希望在大陆中部的战线上取得突破,所以他们带走了这片土地上最后一粒粮食,最后一钱,最后一个兵,也带走了大陈朝数百年在西南所建立的安全与秩序。
大凉帝国管不了这个区域。虽然他们战胜了,但是帝国军队在中部战线上丢掉了很大一块地方,帝国甚至派不出一个百人队到西川的山林里去宣布帝国的主权。他们不愿意往这个完全失去了秩序又没有任何产出的地方投入哪怕一钱。用帝国户部的话说就是在战时,重建西川和给兵部军费,只能选一样。当然,战后的帝国并不是没有想过好好统治自己新得来的土地,他们派出了地方官员和垦荒的退伍兵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这里将会完全的纳入帝国的统治,除非除非新一期的备战又要开始了
高棉王国,嗯高棉王国非常想统治这个区域,为此高棉王国在战争期间对祥云和西川两省投入了重兵,经过高棉王国的不懈努力,他们成功了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点人性,任何对恢复正常生活的努力都在高棉王国的血与火下土崩瓦解。当然,最后气不过的陈朝人集中了力量给了高棉印象深刻的教训,并且宁可把这片土地割让给大凉也不给高棉。现在的高棉依旧在为得到这片土地而努力,虽然害怕刺激到大凉导致不敢直接动兵,但是他们依旧在扶持山匪制造混乱,希望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火中取粟。
至于大夏朝,大夏朝表示关我屁事,我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
所以在林海到达西川,特别是西川南疆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野兽的乐园,两足与四足的野兽们在这里游荡,愉快的捕猎与繁衍生息。
林海现在还记得第一个被陆友抓回来的山匪大当家,叫什么什么王来着,管他叫什么王吧,这帮子没化的山匪取的名字都差不多,连姓草的都有,叫什么都不奇怪。是的,林海觉得自己取名字的下限就是震天王和齐天寨了,反正感觉也比这群山匪取的要好得多。
当那个大当家被抓到林海面前的时候,完全颠覆了林海对山匪头目的印象。林海对山匪或者说山贼、土匪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后世的影视作品,在电影电视剧里,山匪的头目要么脑满肠肥残忍暴虐,要么阴狠歹毒满肚子的算计,浑身都散发着罪恶的气息,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被他污染,乃至于林海小时候只要看到有坏人的电影,他爸妈就一定要在旁边不停的叮嘱“你一定不要学他”。
而这个大当家,抛掉他身上这一身还算干净和完好的土布衣服,他完全就是一副老农的模样。就是这样一个中年男人,被陆友反绑之后直愣愣的扔在了地上,之后他就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枯瘦的脸上还有不少混着泥浆的血污,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晒得黝黑发亮,浑身看起来都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可以用“脑满肠肥”来形容的人。
一到齐天寨,此人就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叫喊饶命,连头都不敢抬,不过从他能连续喊上一个小时不停歇来看,至少平时没有怎么挨过饿,力气是有的。陆友扔下他就去裹伤去了,众义兄聊了一会儿也就没了心思,毕竟对于义兄们来说,打下一个山寨,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听得周围渐渐没有了动静,此人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环视一圈,立刻就锁定了站在上首位的林海,开始挣扎试图用膝盖跪行到陆友的身前讨扰,刚刚想起身,脖子上又被一名义兄扔出的套索套住,直接往后拖了好几米,算是离开了有威胁的距离。
对于如何处理这样的山匪,林海一直没有下决心,尤其是现在的处理方法相当于为以后的俘虏安置方案提供了参考标准,林海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
其他的人很好办,是山匪寨中的农奴就进行甄别,确认之后打散安置,是下层的山匪就会经历严苛的审查,然后被扔进清河工业园或者是集体农庄,按照他们的罪行进行一定期限的劳动,之后再分开管理。
但是对于山匪头目,众人的意见一直没有统一过。
林海希望他们全都被判处终身苦役,作为清河县的实际负责人,林海觉得自己有权利去下这个判决,但是义兄们中的不少人希望能收纳这些人,至少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进入军队,毕竟这些人熟悉地形,有一定的武力,甚至在未来去招安或者剿灭其他山匪的时候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本地的流民们,则全都希望他们死。
“您能不能让他们死,山匪都该死,就算您不想杀那么多人,那些带头的,也请杀了他们。”这是石珍儿第一次对林海提出要求,也是石珍儿第一次对林海使用敬语。一开始石珍儿觉得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应该是一个县衙里的帮闲一类的人,虽然石夫子提醒过好几次,但是“那么年轻能是多厉害的人嘛”的想法已经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哪怕是后来知道了县衙实际上是林海做主,她也没有改过来,甚至有时候还跟着汪良叫过一段时间的“小林子”。而这一次,是林海第一次听到这个要强的女孩子求他,也是第一次和其他流民一样对他用敬语,甚至是第二次看见她哭(第一次哭是被救回县城吃上第一顿饱饭的时候)。
而被流民推举出来的石夫子和杨雄就简单多了,石夫子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了一大通废话,其主要意思就是不管是炮烙还是凌迟,都是顶好顶好的刑法,用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如果县衙诸位因为读少不知道什么是炮烙或者凌迟,石夫子愿意和流民们亲自操刀,宰了这个大当家给大家做个示范。
杨雄的方案就远远没那么血腥,杨雄的意思是县里开荒需要沤肥,自己已经挖好了一个粪池子,直接把这位幸运的山大王活着塞进去,他就会成为一坨光荣的农家肥。
当然,最让流民反对的就是义兄们的处理方法,为此一直尽可能的保持着自己读人
风度的石夫子第一次像一个泼妇一样在县衙大堂吵闹。
当裹着绷带的陆友回来之后,一切的争吵都告了一个段落,陆友回来之后就说了一句话:“走吧,我们去山寨里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