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一点。
周围的声音再一次平息下来,连外面的虫豸之声都变得稀疏了。
江菱将自己的脑子全部放空,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帐顶,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起一伏的,有些急促,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外面的细微脚步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直接走进了室内,但比刚才却稍微有些迟疑。空寂的屋子一霎间变得炽热起来,似乎底下有一团烈火在烤,将她整个人都变得焦灼。江菱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里等待未知的降临。
眼前的黑暗让她安心了一点,但脚步声却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淡淡的影子笼罩在她的上方,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点儿模糊的轮廓。江菱没有动,或者说现在睁开眼睛,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便只有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等待。
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身下的被褥稍微凹陷了一点。
江菱仍旧闭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康熙。
耳边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朕还以为……”康熙起了个头,便将自己刚刚升起的念头给否决了,他想了想,伸手覆盖住江菱的眼睛,在她耳旁低声问道,“不想见到朕么?还在生气?”
——我没气啊。
——就是有点不习惯。
江菱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刷过他的手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他明显感觉到了,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另一只手摸索着按住她的肩膀,低低地问道:“要不要朕替你解开?”
那里明显有一个结。
江菱心里咯噔一声,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整个人都快从床上蹦起来了。但她知道自己蹦起来的效果肯定不太好,起码有点儿像某个古国里的王室遗留物。于是她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讷讷地说道:“我……能不能让侍女来?”
康熙的动作明显一顿,覆盖在江菱眼前的手移开,两手一起将她扶到自己怀里。
眼前一霎间的光亮让江菱有些不适应,等视觉恢复之后,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地靠在康熙的臂弯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而对方则仍旧是衣着整齐,身上还是今天的那一套盛装,应该是刚刚见完那些官员才回来。
“你的身子都是僵的。”康熙叹了口气。
江菱别过头,盯着康熙龙袍的盘扣,没有说话。
康熙缓缓抚过她的长发,眼里的叹息之意又浓了一些:“果真不生气?嗯?”
那些侍女们仅仅将她的身体缠住了,但长发却仍旧披散着,只松松地束了一半。冰凉的长发在他的指间滑落,又落在同样冰凉的丝绸上,更显得屋里越发地炽热。
康熙低下头,摩挲着她的头顶,续问道:“那——是不愿意?”
“我……”
江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说了一个我字,便说不下去了。该说些什么呢,说她自己愿意?可好像真的不那么甘愿,说她不愿意,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早在一开始,便在做着这样的心理准备,等真到了这一天,反倒变得无所谓起来。
康熙扶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继续低声问她:“不愿意?嗯?”
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反复响起,与往常一样的柔缓。江菱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子就迷茫起来。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对这件事情就有些摇摆不定,可以说是迷茫,也可以说是无所谓。但既然现在康熙问起了……她侧过头,有点紧张地答道:“没有,就是有点儿怕。”
这是她第二次在康熙面前说出这个怕字。上回是装的,这回是真的有点怕。
康熙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安抚道:“别怕。”
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一样柔缓,不知是为了安抚江菱紧张的情绪,还是仅仅是因为她,才变得如此柔缓。江菱闭上眼睛,呼吸稍稍变得有些急促,有些汗珠渗了出来。
康熙明显留意到了,指尖抹去她面颊上细微的汗滴,温言道:“还是解开吧。”
“等——”
她刚刚说出一个字,那个结便轻轻巧巧地被解开了。绸缎的缠缚被一层层剥去,江菱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等到最后一层被剥开之前,她忽然自己挣开了变松的束缚,滚到里面的薄被中间,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冰凉的丝绸散落了满床,还有康熙稍微惊愕的眼神。
江菱裹了裹被子,讷讷地说道:“还是、还是这样就很好。”
康熙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没有点破江菱的窘境,而是望了她一眼便起身,道:“无妨,你先歇一会儿。”随后便真的起身离去了。江菱有些呆,看着康熙的身影离开屋子,走到外面,而且听脚步声,是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还从外面传来了一些细微的谈话声。再然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江菱裹了裹薄被,看着散落一床的绸缎,忍不住开始抚额。
自己刚刚这是怎么了呢。
一闭眼睛就能熬过去的事情,偏偏还要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
可能……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太过纵容了,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帝。
江菱抱着被子呆坐了会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等水声持续到一半,外面又传来奔跑的声音,一个太监尖尖细细的嗓音响了起来:“禀万岁爷,这是刚刚送过来密折,您是批了还是——”话音未落,便听见康熙道:“搁在那儿罢。”完全听不出半点情绪的波澜。
江菱仍旧抱着被子,看着空荡荡的帐顶,亦不知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等又过了片刻,外面的水声停歇了,传来了研墨的声音,应该是要去批那道密折。
时间一点一点地慢慢过去,江菱刚刚还有些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平息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声音已经彻底平息了,有人吱呀一声阖上了门,走到她的床前,侧身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