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睡的容颜啊,竟成就了我的念念不忘。何其恶毒,何其残忍,化作了幽灵继续捉弄我的心——你,将无处不在。
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很沉,沉得秦逸云都无法承受。里面记载的满满的、一点一滴的爱意汹涌而出,几乎要把他溺毙其中。
从初见时的心头悸动,到后来的暗下决心。从一个小女孩到一个少女,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那越来越浓烈的纯洁爱意。
秦逸云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薄情寡义。少女的温柔与热烈成了他不可抗拒的负罪感,那个对自己满心爱意的少女正一动不动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
她躺在自己生前的软榻上,披着秦逸云亲手为她装敛的素白长裙,细细涂抹了上好的妆粉,宛如雪山之巅遗世独立的雪莲,不沾丝毫人间烟火。正是如此,她已然长眠,留下自责不已的恋人在忏悔和遗憾中泪流满面。
血已流尽,心也死寂。
“你竟转脸不看我,”秦逸云颤抖着,他的灵魂被痛苦贯穿,难以言明的遗憾和悔恨把他击垮掩埋,“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
日记本里清秀字迹,一笔一画仿佛化作无情剑锋,让秦逸云无处闪躲,受尽折磨。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女飞蛾扑火地爱到疯狂,从烈焰中起舞又从黑烟中心满意足地跌落。他看着她笑,也听着她哭……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摔碎,变得毫无意义,又轻得沉重。
这是他万万受不起的爱,也是他万万受不起的孽。
我应该受天谴,人渣!
一封精美的信件从日记的夹页里掉落出来,晃悠悠的,就好像落叶,也宣告着鲜红枯萎凋零。
秦逸云看了一眼面无血色安睡在软榻上的少女,才轻手轻脚地拾起来,就好似唯恐惊醒了美梦中的精灵。
这是一封不算冗长的信,字迹也相对潦草一些。
“秦逸云,我的爱人——请容许我这样无耻地继续这个称呼,请宽恕我吧,看在我们生死相隔的份上。”
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秦逸云心头抽痛,就好像被带刺的皮鞭狠狠拷打一般煎熬难忍。
“写这封新的时候,我犹豫了许久。我相信为了你,能够做到无所不能。可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意味着我败了,或许是我爱得不够纯洁,不够虔诚吧。请不要耻笑我现在狼狈的模样,只能怪我咎由自取,惟愿你平安健康。我多希望永远没人再看见这封遗,因为我一点也不想拿它做我潦草的落幕。可是,我太爱你了,唯恐在我无法照顾你的时候,谁让你受了委屈。”
“记着接下来的话,这是我最后能够献给你的了。我搭上兽人帝国的线,并非愚蠢的引狼入室——事实上,我在考虑是否要在登基之后,替你打下兽人帝国——好吧,这听起来有些荒谬无稽,但对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的处境并不算乐观。或许你信任埃尔,但我不,除了你,我谁也不信。为了你能够有安稳的地位保障,我留了后手。虽然反制兽人帝国的手段只有我能够施行,但我也为现在的情况做好了准备。兽人帝国的野心不小,毫无疑问,罗曼帝国内部动荡,这是他们起战争的最佳时刻。”
“带领二十人以上的法师团,或者一个大魔导以上的法师前往红锋峡谷,接下来你看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千万注意安全,如果现不对,立即撤退,把生命安全摆在第一位。”
“哪怕埃尔猜忌秦府,有这份功绩在,也不可能明目张胆下手——这是帝王权术,你以后要懂的。我不在你身边,什么都放心不下,只能要你自己坚强才行。如果还是察觉到不对劲,那就撤离罗曼帝国吧,带着家人去圣城躲一躲,不要犹豫。”
“这件事情直接和埃尔说,不要担心。如果你还能看到这封信的话,至少是埃尔愿意让你看到的。”
“如果今天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令你困扰或厌恶,请忘掉我吧。这是我能够给你最后的祝福了。”
“白子幽绝笔。”
信函的内容到此结束,整个房间里只听到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信纸上的悲鸣哽咽。让上面的墨迹看起来崭新,绝笔墨痕未干。
她的智慧和温柔被他亲手埋葬,到现在为止,他都能依稀感觉到自己颤抖双手上残留的温热鲜血。那是一种何其沉重的罪孽!
心脏,好像要被拖入深渊……
秦逸云熄灭了白府最后一盏水晶灯,轻缓地抱起她尚且柔软的尸身,用体温续着渐渐褪去的温度,一步一步往外走。
停在白府侧门的黑色马车还是悄无声息,宛如深夜中的雕像又充满令人不安的诡异。老车夫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斗,一缕缕青烟在夜幕中缓缓上升飘散,就好像在告慰亡魂。
秦逸云就像酒宴归来的王子,步履掩盖着跌跌撞撞的狼狈,抱着依然醉酒的公主踏上马车。王子的黑色衣襟已经同化了冰凉红酒的颜色,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酒香。
那铺满祭奠花环的马车空间里寂寥无声,王子依然恋恋不舍地抱着公主,近距离观赏她的无限风情。一对碧绿的眸子夹着酒后的迷蒙,在黑暗中宛若秋水。
“出吧。”秦逸云轻叹一声,他知道老车夫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