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2年。
九月初九,已是重阳,天地生机由盛转衰,将春夏的蓬勃渐渐淡忘。不过对于十五岁的吴忧而言,这个秋天很是特别,它的名字叫做“令人烦恼的成长”。
夕阳渐西斜,渔舟唱晚歌,无痕江洲畔,野草诉枯黄。
一处用废石搭建的简易码头旁,停泊着一艘打着几层补丁的破木船,船上一名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嚎着嗓子喊客人登船。
“哎,那位公子!再不上船就要等到下个月再来喽!”大汉挥动胳膊招呼着码头上的一位白衣俊彦。
“搅人心情。”一脸伤感的吴忧嘟囔一句,随手掷了百两金子过去。
大汉咬了咬金子,嘿嘿笑道:“谢公子赏啦,您和先生慢慢聊,不急。”
吴忧也不理会,重新调整着伤怀的表情。
“行啦,别在为师面前演哭戏了,打昨日就开始告别,家当都快被你骗光了。”郭嘉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嘿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嘛。”吴忧两眼冒着渴望的小星星,换了笑脸搓手继续道:“再说,先生您拔根汗毛都比学生我腰粗,还在乎那点儿破烂儿?”
“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小混蛋当徒弟?就你会省钱过日子?难道我的家当都是大风刮来的?哼,为师可告诉你,最后一回,别有下次!”郭嘉气哄哄地瞪了吴忧一眼,很是嫌弃地甩出了一个乾坤袋。
吴忧哈哈一笑,接过乾坤袋在郭嘉面前晃了晃,对郭嘉挤眉弄眼道:“哎呀,这海棉里的水,挤挤还是会有哒。”
“滚!”郭嘉笑骂,一脚将吴忧踢上了木船。
吴忧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对郭嘉满脸“委屈”地大喊道:“师德!师德哪去了?有这么送徒弟的师父么?”
“哈哈,对你这种徒弟,送你一脚为师都嫌少。船家,还不快开船?”郭嘉大笑,扔给大汉一包金子催他开船。
“得嘞,听您的!”大汉早就知道二人的师徒身份,既然人家师父话了,还给了这么大好处,自然乐得屁颠屁颠地起锚扬帆去了。
木船伴着陈旧的嘎吱声和伙计们的号子声,缓缓驶离了码头。
吴忧还想阻止大汉开船,但郭嘉的传音止住了他。
“忧儿,此行路长,你要珍重。今日为师再给你上一课,在外闯荡,你做人做事当圆则圆,当方则方,切莫过于古板抑或奸猾;待人接物要喜怒不形于色,虚怀若谷,胸襟宽广,切莫贪心不足;临阵御敌,既要勇猛顽强,也要知晓进退,既要心狠手辣,也要心存仁德。遇心中所爱,更要敢爱敢恨,敢争敢抢。
“绝世强者无不是念头通达之辈,即便恶贯满盈之人也是如此。你有善根,又有仁心。五年来,为师将百家之道传授于你,就是希望你能点亮九德道灯,以照未来武道之路,塑乾坤道心。
“圣皇在前,昏君在后,君子在前,小人在后,大道在前,流言在后。忧儿,为师引汉皇刘邦之言送你登程,武道漫漫,莫忘初心,无须回头!”
郭嘉负手立于岸上,看着缓缓沉入黑暗的吴忧,泪沾白袍。遇到吴忧前,他从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也没有对哪一个后辈如此关怀过。
“先生!”吴忧真情难抑,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对着郭嘉叩三拜,高声哭喊:“先生,九年师恩父慈,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学生铭感于内,不敢忘怀!他日若忧儿有所成就,定会去天禽州将先生接入家中奉养,以全孝道!先生保重,弟子再拜!”
吴忧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好,为师在大汉等你!”
说完,郭嘉抬袖拭泪,放出一道界门转身离去,只留下苍茫余音与空空江岸。
那大汉是这木船的船把头,虽爱财但还是个性情中人,见师徒二人情真意切,自己也备受感动,来到吴忧身边好言宽慰道:“公子,尊师与您都不是寻常之辈,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你们将来一定会重逢的。”
见郭嘉离开,吴忧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抹了眼泪对大汉强颜欢笑道:“吴忧谢过大哥的好意,敢问大哥贵姓?”
“姓孔,叫孔安,这段江上的把头们都叫我‘孔破船’,公子直接唤我名字就好,叫绰号也行。”大汉声音洪亮,一听就是个爽快人。
“圣人之姓,定有根基,孔大哥又是武者。小弟心中不明,大哥为何会被流放到宋晋渡界在这儿做个船把头呢?”吴忧将满腹的不舍与留恋压下,借着与孔安交谈之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孔安见吴忧询问,神色一黯,左手重重拍在护栏上,叹了一口气道:“唉,我家祖上本姓鲁,是宋秦渡界之人,几百年前渡界清剿时幸逢孔圣率儒教相救,后被带回了大宋,在儒教治下得以安生,为了感谢孔圣活命之恩,祖上便改了姓氏。”
“原来如此,那后来又为何?”吴忧听得奇怪,按理说被救回去的渡界流民经过几代繁衍,怎么也能融入皇朝了,他不明白孔安犯了什么罪才被流放。
“唉,别提了。”孔安冲吴忧摆了摆手,摇头苦叹。
吴忧不好再问,因为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和不想被人揭开的伤疤,他若还要追问下去,那就有些不通人情了。
“是吴忧唐突了,孔大哥莫怪。”吴忧对孔安拱了拱手,面带歉意。
正当孔安准备回礼时,一个不和谐的女音传了过来。
“切,一个贱民被流放到渡界还能因为什么?我看啊,不是杀人劫货,就是作奸犯科,活该在这里受罪。”这女子的声音有些尖锐,让人听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