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笑够了,她和它仰面躺在草堆上,穿过破了大洞的屋顶,望着外面星河壮美璀璨的天空。
“我想生个丫头,给她穿裙子,把她打扮的很好看,很多人都会喜欢她。”
不会跟她一样,被人讨厌辱骂喊打。
图柏侧身躺着,枕着长长的耳朵,望着她孤独执着失落的侧脸。
怕图柏寂寞,这丫头有时也会带回来其他小动物,偷了一只小奶狗来玩,没玩几天就送回去了,狗子吃的东西太多,还吃肉,他们可养不活。
她还捡过一条冻僵的蛇,带到茅草屋里暖暖给暖回来了,程丫头出门找吃的,一回来,图柏兔兔被蛇给追的满屋子乱跑,差点都给活吞了。
这怎么行,程丫头一怒,拎起蛇的尾巴,摔吧摔吧,摔死炖蛇汤喝了,后来她最后一次捡东西,捡回来了一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很不是东西,正是那个三番五次挑衅图柏的季同。
季同被人追杀,受了伤昏倒在城郊,程丫头晚上从城郊回来,路上绊住东西,一头爬到了他身上,将季同压醒,侧头吐了一口血。
“喂,臭男人竟敢绊倒小爷!”她一把抓住季同的领子,上去先给了他一拳。
季同浑身剧痛,脸上那点疼就算不了什么了,躺在地上哭笑不得,“姑娘,我正昏迷着,是你给在下压醒了。”
程丫头想想是这回事,于是坐起来,骑在他身上,“但你不觉得你随便昏迷,也错了。”
季同无奈,忍着疼痛咳了咳,“姑娘,那你起来,在下找个合适的地方昏迷。”
程丫头翻身爬起来,居高临下看了看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的男人,打量他的穿着样貌。
那时候的季同正值而立之年,一表人才,成熟稳重,锦服玉冠气度不凡,程丫头觉得他不像坏人,于是蹲在他身边说,“我们商量一下,你现在受伤了起不来,躺一夜估计第二天就要嗝屁,我带你回我家,等你能走了,给我一笔银子当做报酬好不好?”
季同笑了笑,“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程丫头歪着脑袋,“不怕,你是坏人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从没遇见过武功高强的人,只以为他是寻常百姓那般,咬一口都会叫半天。他同意她的想法,又问她怎么将他带回去,程丫头狡黠一笑,拉住季同的一条腿,将他拖回了家里。
季同被她拖拽着,后背擦在地上,又添了新伤。
程丫头看起来细胳膊细腿,但力气很大,竟还真的将他拖回了屋里。
图柏本来欢欢喜喜奔出去迎她,看见有人在,立刻噤声,假装自己只是一只呆萌的兔子。
程丫头也防着季同,和图柏说话也不当着他的面,抱着图柏在茅草屋后面商量,要好好坑这个人一笔钱,到城郊买一间屋子,以后就不用住在这里受刮风下雨。
图柏心里警惕,但还是同意留下了,他们需要钱,这间茅草屋已经太破旧了,即便它是畜生不在乎,可是那野丫头是人,也长大了。
他们没有药和纱布,只能将季同晾在屋子的角落里,给了他一处躲避寒风,季同受了重伤,撑到第二日就撑不住了,烧的眼前黑。他被人追杀不能回城中,只好央求丫头去山上给他寻些草药。
他口述草药的模样,程丫头背着草篓子,里面装着大白兔,上山去寻了,回来还装了一篓子的野果子。
图柏坐在果子中间,抱着一只野果,把兔脑袋搁在篓子边上,吧唧吧唧啃果子,瞅着屋里的人说话。
“喂这些真的能吃吗?毒死你了,我可不赔。”她斜眼睨着一点点将药草吞咽下去的男人。
季同口中苦,“这些是寻常的药草,清热下火,你没用过吗?”
程丫头摇头,看了眼篓子上面雪白的小脑袋,“我们不生病。”
他们体内有内丹护身,印象中除了打架受的伤外,从未得过风寒头痛。
季同不知道她说的‘们’是谁,也不好再问,默默吃完了药草。
过了一晌午,他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夜里,程丫头把手探上他额头,惊讶道,“不热了。”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还以为能用你烧个番薯。”
季同哭笑不得。
“你怎么认识它们?你这么有钱干嘛不去药铺买。”程丫头坐到篓子旁边,盘起的腿上放着图柏,与季同隔了十步,面对面。
季同撑着自己靠在墙壁上,“出远门带的药总有用完的一天,马行至荒原江海,连见个人都难,更何况要去寻铺子,如果不认识这些,只好病死在路上了。”
他做了个病死鬼的样子,逗得程丫头和腿上的兔子‘咯咯咯’‘啾啾啾’的笑成一片,东倒西歪。
“你去的远门有多远?去了哪里?你刚刚说江海,我没见过。”
季同的眼里带着笑意,他那时饱读诗,行遍江南江北河西河东,见过无数千里江山的美色。
他给他们讲翠绿欲滴的江南夜雨,雨丝落在河面上,寒烟淡淡,如梦如幻。讲神秘奇异的西南,直耸入云的森林里虎啸狼啼,枝叶遮天蔽日。还给他们讲云南瑰丽的琥珀玉石在阳光下泛着琉璃剔透的光芒,讲平沙落雁,大漠孤烟。
那是她和它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见不到的景致。
一人一兔坐在茅屋前,望着满天星辰,说等以后,很久很久之后,他们也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看很多的风景,见很多的人。
后来,丫头为她而死,多年之后的有一天,图柏独自躺在江南的一叶扁舟里,闭着眼听雨落在河面的声音,雨丝沾湿他的脸,他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用手捂住脸,喉咙紧,哽咽声沉沉散尽了江南的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