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泰来喝着咖啡,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一旁聊得投入的两个人,不,两个妖。满脸红晕,兴奋地记着笔记的是自己家的小笨鸡,坐在对面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的则是那位南林工科大的民俗学系妖怪教授钟冶清。约好了下午一点半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两个人还在谈个没完,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古泰来终于忍不住了,冲服务员招招手,那边一直在关注这张桌三个帅哥的女服务员立刻你拉我扯,大有想要一起冲过来的意思,最后还是领班轻咳一声,压住了骚动,走过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先生?」
「结账。」
「咦?」姬小彩疑惑地抬起头来,「道长,时间还早……」
古泰来心里不快,嘴上淡淡道:「不早了,还要回家做饭呢,否则大哥回来吃什么?」
姬小彩却不接古泰来的暗示,说:「道长你忘啦?我大哥出去拍外景了,今天不回来吃饭!」话没说完,被古泰来在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痛得龇牙咧嘴。
这只笨鸡!
钟冶清倒是挺识相的,笑道:「也是,时间不早了,我也还有事就不耽误二位了,反正我还要在n市逗留一阵,我们可以随时再约。」说着,从皮夹里潇潇洒洒掏出一张白金卡,「难得我和小彩这么投机,这次我来请吧。」
古泰来眉头一跳,出手疾如闪电般托住钟冶清的手腕,磨了磨牙假笑道:「远来是客,这里是我和小彩的家,这顿当然我、们请。」「我们」两字咬得极重!
姬小彩揉着腿,在旁边赶紧附和:「对对,冶清你不用跟我们客气,这顿就由我们来请,大不了下次你再请回来好啦!哎哟,道长你干嘛老捏……」接收到古泰来的瞪视,姬小彩总算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喏喏」地把后半句话又吞进去。
钟冶清笑笑,权当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礼貌说道:「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出了咖啡馆大门,姬小彩问钟冶清:「冶清你要去哪里,认不认得路啊,要不要我们送?」他热情无比,古泰来的脸却黑得快跟锅底一样了。
钟冶清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去市一医院跑一趟,我想探望一下昨天掉楼的那位女士。」
姬小彩「啊」了一声,问:「昨天展馆那个女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钟冶清道:「我出门之前让助理打电话问过,她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暂时还留在医院观察。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肯让院方联系她家人,而且她……有点让我在意的地方,所以想去看看。」
古泰来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果然姬小彩已经好人过头地开口:「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正好去看看她!哎哟!」
古泰来收回手,不去看那只笨鸡眼泪汪汪拼命揉屁股的样子。
※※※
事实证明,世界又再小了一回。三人到了市一医院,刚刚才找到那叫朱云燕的女人的病房,推门进去居然就碰到个熟人。
「周……周道长,你怎么在这里?」姬小彩结结巴巴地指着对方问,坐在脸色苍白的朱云燕病床旁的,正是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挺一本正经的前道士现侦探周召吉。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小彩觉得,周道士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仿佛生着病。
钟冶清倒是有些惊讶,来回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古泰来接了口:「是我师弟。」
周召吉忽而站起来,对病床上的女人匆忙道:「王太太,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也不管那女人听没听到,起身便要走。错过几人身边,却叫古泰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按住了肩头。
「这么急着走?」古泰来已从姬小彩那里听说了自己师弟与姬岚野的事,这会见了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周召吉面色微变:「师兄,我手头还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急到你我师兄弟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姬小彩只当这次是他大哥错得多,周道士拉不下那个脸,便在旁边劝解:「周道长,你跟我们回去说说清楚,有什么误会就解释,是我大哥错了,我会帮着说他的,总不能就这样下去,你不知道,我大哥他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周召吉眼皮一跳,像要说些什么,回头看到钟冶清还是咽回去,压低声音道:「等我把事情办完再说吧。」话语里头竟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古泰来看看他,若有所思,随后放了手:「晚上七点,家里等你。」
周召吉还想推辞,接到古泰来警告的眼神,方才点点头:「好吧,晚上见。」
病房门关上,钟冶清知情识趣,并不追问,将水果篮子放到朱云燕的床头柜上,问:「朱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见过的,我来看看你。」
朱云燕从几人进来之前似乎就保持着神思恍惚的状态,此刻见钟冶清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也没有太大的表示,淡淡看一眼道:「不记得。」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感情,唯一能感觉到的情绪是疲累。
古泰来与姬小彩对看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狐疑。这女人生气无比微弱,应是重病在身,恐将不久于世,而再细看,她微弱生气走向却也奇怪。凡人身周有生气流转,出自丹田,充盈百会、膻中、等大穴,流向四肢百骸,再复归气海,导入丹田,而这女人生气似断似续,且有出无归,细分辨,竟是没入颈际消失不见,十分古怪。莫非钟冶清也是发觉了这一点,才会特来探望?
钟冶清吃了个软钉子,依旧柔声问道:「朱小姐,你今天感觉怎样?」
朱云燕这次抬了眼皮正色道:「请叫我王太太。」
古泰来与姬小彩想起周召吉方才确实这么称呼对方,但是一个称谓,对一个陌生人是否那么重要?
钟冶清倒是从善如流,微笑问:「那么王太太,可否告诉我你昨天怎么会从楼上摔下?」他这话就问得太奇怪也太没礼貌,果然朱云燕一听便抬了头,狠狠剜了钟冶清一眼。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钟冶清道:「王太太,我没有恶意。」他从口袋里摸出名片夹,抽出一张,「我叫钟冶清,是南林工科大民俗学系的教授,说起来跟你还是老乡。」
朱云燕瞪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似乎那只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脸色难看。
钟冶清还要攻坚,温和道:「其实是这样的,我专攻婚恋习俗历史变迁这方面的课题,昨天接住您的时候……」他说着,忽然起身,像要去扶朱云燕脖子后垫着的枕头那样,伸出手去,「昨天我碰巧发现您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很有意思,我想……」
他手才伸到半途,朱云燕突然发起飙来,用力一把挥开钟冶清的手,跟着就要给他两个巴掌。幸亏钟冶清反应奇快,察觉到不对,立刻跳开椅子,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