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回到周宅的落枫阁, 抬头看着朱红漆柱上的楹联。
浩水盈波浪不兴,秋月泼醉人未归。
楹联意境很不错,有趣的是两边楹联可以有两种读法,前四后三, 前三后四皆可, 左边楹联也可读作浩水盈, 波浪不兴, 右边楹联则是秋月泼, 醉人未归,尤其是泼这一字, 用的真是好极妙极, 一下子就将秋辉似酒落银满地之态给描绘出来了。
萧敬摸着雪白的胡须看了好一会才踏进阁内。
落枫阁坐落在湖边, 萧敬曾经怀疑这落枫阁是不是写错了,改名叫落风阁才对, 因为落枫阁就没有一颗枫树,只有湖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浩淼的湖水波光粼粼, 正值七月底,山光湖色, 大好美景啊。
一阶,两阶, 三阶。
五阶之上, 已有两双鞋履。
萧敬换上谢公屐进入室内。
木门大敞,房间景色一览无遗,屋内装饰很少, 屋内只有清一色的木质地板, 一张卧榻, 三处架一张桌以及一架古琴。
南面临窗的地方放着一张长形木桌, 崔什子正坐在青席面对湖水煮茶,左侧就是周幽州。
萧敬走到长桌右侧坐下,和周幽州相对而坐,宽袖垂落在地,老者神情自若,笑道:“周幽州,数年未见,你的茶品依旧啊,长安都已经煎茶了,你还是老样子。”
周绪也笑道:“喝茶就喝茶,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做甚,这样喝才好喝。”
在阆歌,周绪可以说把喝茶这种风雅事简略到了一定的步骤,偏他又喜欢这样,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阆歌的大部分官员世家竟也学了起来,泡茶术在大楚可谓是独树一帜。
很简单,阆歌人泡茶就三步。
取山泉水,附庸风雅的可以取储存的雪水,或是梅花凝尖雪,然后煮开,放茶叶,煮沸之后就倒茶。
崔什子用白布拎起茶壶柄倒了三杯,一人一杯。
“我敬萧公一杯。”
萧敬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望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病弱青年人,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胡,笑叹了一声道:“岁煎日月不相饶,转眼杖国慈山下,却忧君白首。”
崔什子笑的颇为豁达:“人各有命,萧公怎么还为我着相了。”
萧敬道:“人生在世,又有谁可以真正超脱凡俗在外,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末了又笑道:“我那外孙女与周幽州共结良缘,这次在阆歌我可要多喝上几杯。”
“这是自然的。”周绪道:“我已将昏礼定于下月初十那天,萧公那日记得带上小玉郎一起参加。”
“八月初十,宜嫁娶,祭祀,斋醮,祈福,吉神宜趋,西南有福,的确是个好日子。”萧敬摸着胡子赞道,这位年逾七十岁的老人面色红润,发丝银白,曾经握剑的手依旧粗实有力。
周绪笑着点头:“今日是家宴,萧公届时一定要来参加,我已为萧公留好了位置。”
萧敬大笑道:“好,到时我去接兰娘和小晴雪,与她们一道赴宴。”
周绪喝了口茶。
“周幽州事情繁多,无需在我老头子这干坐了,还是快去忙昏事吧。”萧敬捋须道。
二人闲聊几句,而后融洽道别。
崔什子掏出手帕捂嘴咳嗽了一声,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萧公生性真是常人不能及。”
“前朝末年大家,四世三公之族,到如今的孤木难支,只剩嫡曾孙一血亲,若我是萧公,早已荒颓度日了。”
可随即又想到人的命数真是难以捉摸,清河萧家眼看就要摇摇欲坠了,谁又能想到它的时机到了。
周绪带着崔什子前往房,准备先处理一些事情
。
落枫阁内。
萧敬喝了口茶,而后看向房门边,一个十二岁的清俊少年郎正脱履进入室内。跪拜叩首:“清和拜见曾祖。”
“玉郎过来。”萧敬招手道。
萧清和跪坐在曾祖身旁,背脊挺直端正,一双黑眸湛然神光。
萧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背:“等会和我一起去见你的姑母。”
萧清和应声道:“是。”
萧敬摸了摸萧清和的头:“记住了,好好对待你的姑母,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亲人,她的女儿就是你的表姐。”
少年郎点头:“孙儿知道了,一定用心孝敬姑母,关爱表姐。”
萧敬笑道:“好孩子。”
兰苑内,萧洛兰听着崔婆婆给她说的萧家人,知道自己凭白又得了一个侄子,已经良好的接受了,毕竟名义上的儿子也多了两个。
萧晴雪手托着下巴,眉头皱着:“崔婆婆,这萧家好惨啊,就因为在前朝做了高官,大楚的开国皇帝就把他们家杀的七零八落的,后续只能靠着一些和萧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才保存下来几个人。”
现在都过这么长时间了,萧家被开国皇帝不喜,后任皇帝也不会重用他们家,几百年过去了,没想到就只剩下他们曾祖曾孙两人了,老的老,小的小,萧晴雪听了对他们起了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