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挚的眼神,坚定的信念,疯狂的举动。
好吧,李丰满开始相信,他确实是遇到了一个自以为是圣人的神经病。
又或者说是,他遇到了一个在医道追求上已然达到痴迷程度的狂热信徒。平常还真没看出来,刘敬这个看上去很冷静也很稳重的一个郎中,竟然还有这么疯狂的隐藏属性。
这种人的思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因为这已经无关名利是非,只单单是一个人的个人信念而已。
每一个职业里面几乎都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纯粹而狂热地热爱着自己的职业,为了自己的职业信念,他们不惜抛家舍业,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对于这样的人,李丰满心中怀有敬意,但却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做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丰满本人也是一个对职业素养有着很高追求的人,他始终坚信自己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厨师界神一样的男人,为此,他每天都会坚持不懈地锤炼自己的厨艺。
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厨艺之外,李丰满的生命里还有亲情,友情,以及未来不远处的爱情。
“老富贵儿,带他去县衙换籍,以后他归你管!”
李丰满没有推脱,因为他并不确定刘敬这么做是不在以退为进,故作试探。反正现在家里正好缺人手,有人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落了户的奴仆才是最好的奴仆,因为生死皆由东家掌控,背叛或是逃离,只有死路一条。
只要刘敬敢入籍落户,无论他安的什么心思,打的哪个主意,都再逃不脱李丰满的手掌心。
老富贵儿没有反对,伸手冲刘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刘郎中,咱们到县衙去更改一下户籍,我可以全权代表我家老爷。”
刘敬身子一僵,眼睛里面出现了几分挣扎。
现在他的目的已然达到,知道了李丰满的手中确实还有类似的良方,如果这个时候收手,一切都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而一旦落了籍,他这辈子可就真的完了,到时想要反悔也是无用。
为了几个还不曾得到验证的方子,真的值得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吗?
真正的事到临头时,刘敬退缩了。
气息一弱,身子一软,之前的气概全无。
李丰满眼中闪现一丝鄙夷,轻声劝道:“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仅是靠着我给你的那贴膏药,就足以让你名利双收,此生无虞,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丰满摆了摆手,视之如敝屣。
“不必了,我去!”
刘敬长吸了口气,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地上站起身来,淡然说道:“刘某这一生,天赋平平,在医道上不能承先辈之志,在生活中不能重振门风。”
“妻早亡,子早夭,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舍不得。”
说完,恭敬地向李丰满行了一礼,而后走到老富贵儿的身边,紧身相随。
李丰满心中起腻,这话说的,好像是他在逼良为娼一样,真是岂有此理,以后必须要给他多穿两双小鞋。
“阿爹,刘郎中这是为了什么啊?”李轻寒好奇,不解,完全想不通。
别的奴仆都是想着法的想要脱了奴籍恢复自由之身,而刘敬放着一个好好的郎中不当,却偏偏要自己削籍为奴,这完全不合常理!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的追求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李丰满拍了拍手,愉快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家以后也有一个专门的私人医生了,感个冒个烧什么的,再也不必往外跑了。”
李轻寒轻点了点头,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也就不再多想。
李丰满冲她招了招手,带着她一起到了房。
房内,房四宝准备齐当,李丰满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李轻寒:“小寒啊,你也知道,阿爹落水之后,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不但是人和事,还有以前看过的与习过的字,也都有的没的忘记了许多,现在我有些东西需要写出来,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阿爹?”
“当然可以!”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怯场,听说能够帮到李丰满,反而表现得有些跃跃欲试:“阿爹是要写医方吗?”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笑道:“医方什么的不着急,以后得空的时候再写也是不迟。阿爹让你写的是明天我要给思语、思琪她们授课用的教材。”
“千字吗?咱们房里就有!”李轻寒抬手一指架,轻声向李丰满提醒。
“不是千字,千字太过晦涩,不适合没有任何基础的小孩子。”李丰满道:“我让你写的是另外一篇启蒙册。它的名字叫弟子规,我念你写,可以吗?”
李轻寒执笔点头,小小的身体挺直,双目专注直视,很有一副法家的做派。
“弟子规,圣人训。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李丰满念一句,李轻寒写一句,父女配合,度很快。
李轻寒虽才八岁,可是已然学过千字与急就章两篇蒙学,认识的字已有千余,写弟子规这样简单的词句,竟无一点儿障碍停滞,看得李丰满在旁边点头不已。
这小丫头确实聪慧,识得字多不说,写出来的行小楷在干净整洁之余,竟然亦是笔锋凌厉,隐有风骨在其中。
李丰满可以肯定,以前教李轻寒识字的那个先生,必然是位法大家,否则的话,这丫头现在所写出来的字体不会有如此的造诣。
这不免让李丰满对他们家之前的境遇又多了一些猜测。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写到这几句的时候,李轻寒不由狐疑地看了李丰满一眼,严重质疑道:“阿爹,这个弟子规不会是你为了管教弟弟妹妹们才特意临时编纂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