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鸡还没叫,我正在灵堂坐着打瞌睡,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拖拉着从我身边划过去。睁眼一看,串哥正直愣愣的朝着大门走去。
他双手垂着,身子板挺得笔直,脚也不抬起来,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串哥?”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搭理我,继续往前走,走到门前,做出了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动作。
大门紧闭着,他就用头一下一下用力的敲在门上。
“咚……咚……咚……咚……”
照他这劲头,非要把自己磕死不可。
我赶紧跑过去,死死拽住串哥,大声的喊着房总。
只见他脸色青白,双目紧闭,眼球快速的转着圈,头还在用力的朝门的方向磕去。
“阳子,你闪开。”房总大吼一声。
我刚松手,闪到一旁,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泼了过去,正好泼到串哥脸上。
串哥瘫到地上,像慢镜头,一声不响,好像整具身体是一片羽毛,又像有人扶着他一样。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鸡鸣,与此同时,串哥“咚”的一声摔到地上,就像刚才扶他的人突然抽回了手。
“诶呦……”串哥揉着脑袋,爬起来,“窝草,诶呦……疼死我了。”
我和房总对视一眼,我问他,“你刚才干什么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我,说,“我能干啥?睡觉来着啊……”看了看四周,惊呼一声,“我怎么在这儿啊?”
我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串哥一五一十的讲着自己进屋以后的事。
他进屋之后累得不行,倒床上就睡。睡着睡着就觉得床微微的颤抖,还吱呀吱呀的响。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重,老床嘛,毕竟不结实。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大亮了,一个梳着俩包子头的小女孩站在他床边,对他说大哥哥外面有人找你。那小女孩红红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很可爱。他以为是我喊他呢,赶紧下床了。那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小手冰凉冰凉的,他还嘱咐那小女孩穿暖点。
串哥讲到这儿,愣了一下,自言自语了一句,“现在想想,那小女孩穿着件对襟小红棉袄,怎么可能冷……”
“然后呢?”房总追问。
串哥又继续讲,小女孩拉着他穿过大厅。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还很奇怪,人都哪去了?大门口外面,有匹马,白色的。那小女孩让他骑马走。
“平时咱们见到的马,那尾巴不是经常一甩一甩的吗?”串哥又停下来想了想,形容了一下,“那马一动不动的站着,看得跟假的似的。”
他又继续说,他当时鬼迷心窍了,也准备骑马,可身后好像有个人拽着他不让他走。他就特别着急的往前冲……后来好像听到了鸡叫,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小女孩不见了,就剩那匹马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马?就是竹竿搭了个架子,然后用纸糊了上去。说到这里,他脸色煞白,“就是你院子里面放着的那种,烧给二舅姥爷的纸马……”
房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你又撞邪了……”
房总的这个“又”字一点都不夸张—当然这个要放到以后再说。
还没等串哥说什么,村子里面帮忙办白事的人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我们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领头的人,我们喊他蔡叔。
蔡叔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带着一副茶色太阳镜。据他说,前些年做工程被人骗走了全部家当,后来回村子里专门经营白事相关的事。
蔡叔进屋,我忙去打招呼,一一介绍房总和串哥给他。
蔡叔深深的看了一眼串哥,转头对我说,“你的好办,先办你的事吧。”
镇子民风开放,又是旅游小镇,丧事从简,二舅姥爷昨天上午去世,昨天下午就已经火葬完毕,再守一晚上的灵,整个丧葬仪式就算结束了。
蔡叔指挥着我们收拾着大厅里的摆设。
没多久,大厅里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火的味道,一点都看不出昨天灵堂的样子。
“这仪式算是完成了。”蔡叔擦把汗,“不过,我建议你,在这儿住三年。”
“要在这里住三年?”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蔡叔仔细解释一番。原来,老辈子对于生死这两件事,讲究比较多,除了丧葬仪式繁缛节,父母去世后,做子女的要回乡守孝三年,这样会得到去世老人及祖宗的庇护。二舅姥爷没有子女,自然是我来尽孝。
蔡叔说完,指了一指串哥,“你,跟我来一下。”
串哥蔫不拉叽的耷拉着脑袋,跟在蔡叔后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