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把刚煮好的冰糖雪梨端进来,又将帘子拢严实了,才打开香炉放了一方篆香。
老人已经穿上了棉衣,额上也戴着昭君套。此时靠着熏笼,昏昏欲睡地问:“令令把墨菊找回来做什么呢?”
春兰轻手轻脚地放下小瓷盅,“娘子心善,怕是这么多年都惦记着。”
老夫人摇摇头,咳了声才道:“令令不是那样糊涂的,倒是那墨菊,这么多年竟然还在我顾家的庄子里躲着。”
春兰垂着眼没说话。
“这些人都是当我死了啊,做起事来半分顾忌没有!”老人气得又咳起来。
春兰一面给老人拍背,一面道:“墨菊躲在庄子里,可不是娘子找出来的?”
若是明姝不去找,谁知道?老人心里一亮,道:“……也不知令令是要做什么,我倒是想把那些阳奉阴违的刁仆给处置了。”
春兰笑道:“您只是不管事罢了,若是真去管,这园子怎么也得干净好些。”
这句奉承话老夫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只垂眼打瞌睡,“我管不了喽,由它……”后面几个字春兰没听清,老人又道:“我护着令令,不给她捣乱,没人给她捣乱就好。”
春兰失笑,心下想,老夫人也委实偏心了些。几房几个郎君娘子,老夫人总懒得多瞧一眼。只有七娘子,老夫人恨不得是把心肝都掏给她。
这样偏心下去,若是老夫人有了什么不好,七娘子处境想必也不好过。
“前些日子,二太太还说把三娘子送到您这学学规矩,托我说一声,您觉着可还行?”春兰把略凉下来的冰糖雪梨递给老夫人。
老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皱眉道:“我这将行就木的人,哪里有精神替她管教闺女。”
春兰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劝了,只服侍着老人喝雪梨水。
帘子外忽然有些响动,小丫鬟就怯怯地通传道:“大夫人来了。”
春兰低声说了句什么,老夫人勉强睁开眼,道:“把我的头发绞好,再叫她进来。”
春兰赶紧拿了梳篦,帮老人把松散的鬓发梳齐整了,又替她把衣裳整理好,这才去迎了大夫人沈氏进来。
沈氏一进来,便稳稳妥妥地给老夫人行了礼,温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母亲精神很好。”
又向春兰问老人睡得可好,朝食胃口可好,十分稳妥周全。
老人坐得慵懒,周身却是端严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绝好的修养。她看了眼沈氏,淡淡道:“都是老样子。”
沈氏就笑道:“您身子硬朗就好。”抿了抿唇,才继续笑道:“过几天忠国公府老夫人做寿,也是明诗帮着张罗的。媳妇想着,您老人家去一趟是再好不过的,您瞧着如何?”
老夫人没什么神色,一时没说话,沈氏的脸色就有点忐忑了。
老人清咳一声,“婆家看重她,我们都是高兴的。能替明诗撑腰,我怎么也要去的……咳咳咳……”
沈氏霎时笑起来,一双柳叶眉弯弯,道:“母亲嗓子不好,我那里还有上好的雪花洋糖,回去我便给母亲送来。”
老夫人只笑道,“牢你费心了,你贯来孝顺的。”
沈氏有点不好意思,“母亲客气了。”顿了顿又道:“明诗总惦记着您一到秋冬就咳得厉害,说是正给您做夹衣,穿得暖和些,也少咳几声。”
老夫人眉眼柔和了些,赞道:“你实在是教出个好闺女,明章也是个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