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来,习习爽凉,但天空有些灰暗。道边野生杜鹃花已在吐蕾,花骨朵艳色难掩,丛丛翠色含春。俞敏俪目不斜视地疾步在泥泞的小道上,一心只向云林庵奔去。
云林庵主持的禅房内,檀香飘渺,俞香兰与妙音危襟正坐着交谈。
俞香兰:“说来惭愧,虽已身在佛门,我仍有贪,真想可以跟你那样去佛学院精进真修。”
妙音笑说:“这里每天都有学习,听主持说你的悟性极高。她想助你圆满,如果没有意外,可以择日为你剃度。”
俞香兰欣喜若狂,忙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我现世终可修成一个比丘尼!”
妙音又浅笑说:“我借云游之名过来,只想知道你的近况。我们原来的小寺庵已获信众供奉,正在翻新建设,以后可以容纳更多的未来佛。我这次来探望你,以为可以带你回去。”
俞香兰踌躇片刻,遗憾地说:“我一直觉得与你缘深,但我又觉这里的一切似曾相识,或许冥冥之中与这里更有渊源。”
妙音点点头:“内心愉悦处必生静莲。”
俞香兰沉吟说:“我舍了俗名,以后慈心就是我了。”
妙音合掌:“慈心大师经红尘多劫,比一般只读经的修行者了悟得更深刻。”
主持仁心大师推门进来,笑着邀请妙音说:“我忙完了法事,现在有空了。我带你去镇上看花,云南四季里都有一派斑斓花色。”
妙音笑道:“你有四季沐春的福报!现在才12月中,我那里已萧瑟寒冷,峨眉金顶上更是数九严冬。”
仁心主持:“大地生息皆有定数,缘起性空,一切空空如也。”
妙音大笑:“看花见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就不看了。”
俞香兰推开木窗,探头望了望天,:“阴霾密布,很快要变天了。这附近山坡上有许多杜鹃花,因为气候好,花季不断,现在应该有花可赏。我们就近走走吧。”
俞敏俪远远地望见一座小寺隐在几株苍松下,风中隐约传来钟鸣声,那声响顺着山谷回响,庄严肃穆。心中不免又悲又喜,她稍停了脚步,拽了拽肩上的背包带,又提起脚快步向前。
俞香兰和妙音、主持三人正从禅房中走出,俞敏俪望见母亲的背影,大喊一声:“妈!”
俞香兰听见这一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空灵响起,一片平寂的心湖荡起了涟漪,回头却惊见她满头大汗,泪水横流,顿时愣住。
俞敏俪甩掉背包,趋前几步,扑通一声向着三人跪下,又喊:“妈,您这次不要再赶我走!我想跟着您一起出家!”
俞香兰神色大变。
主持和妙音忙上前扶起俞敏俪。
俞香兰连呼佛号。
俞敏俪见母亲不答,转向主持和妙音说:“我痴迷红尘,自甘堕落,如今剩孑然一身,生不如死,求大师收容我!我愿从此遁入空门,为众生诵经万卷,只要能平我今生执念!”
俞香兰止不住心里抽痛,迭声连问:“轩呢?”
俞敏俪哭着喊:“一切都是谎言!他背叛了诺言,与别人生了孩子。我原以为他不是个俗人,他将灵魂与那些石头共生,我用今生的全部陪伴他。没想到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他用灵魂信奉了香火续嗣的千年迷信,贪恋了年轻靓丽的容颜和身体,贪恋了鱼水之欢和他的骨肉亲情。”
俞香兰双手抖颤,用力脱下垂在胸前的念珠,捻动起珠子,:“他一颗爱欲之心沦落三界将不得解脱,你何必为他悲恸!”
主持叹说:“婚姻乃饮食男女的缘起缘灭,有因有缘则诸法生,无因无缘则诸法灭。而世人希望完美,这就是苦的根源。”
俞敏俪哭号着说:“佛门大慈大悲,渡众生苦难,如今我有苦,只求大师收下我!”
妙音见俞敏俪哭号欲绝,:“万法修心,佛门不空。若心在苦海,身在佛门又能如何?”
俞敏俪一心只想出家,听妙音此话,一时难以自控,竟又直直地跪在地上,哭喊说:“妈,您帮我说句话呀!”
没料到俞香兰突然间勃然大怒,沉下脸说:“我不是你的母亲,看你难断青丝之恋,你真不应该来这里破坏清净。你还是回去吧,尽你该尽的尘事,了你该了的尘缘。”她说完转身就去了念经堂。
仁心看了看她的背影,亦冷然道:“我是云林尼庵的主持,佛门最讲缘字,我与你无缘,你走吧!这里没有你的母亲。我们为众生祈福,众生为自己修行。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悟不出其中奥妙。”说完也跟着俞香兰而去。
俞敏俪跪倒在地上,渴望自己可化成地上尘埃一粒。
妙音面露不忍之色,用劲想将她拖起,却又力不从心,无奈地说:“你若依心发愿为众生诵经,你的心就不会为一人而悲,无悲才无怖。慈心大师和仁心大师心存悲悯,但你有业力牵引,请自当挣脱。趁天色还好,你回去吧!”说完亦转身离去。
无人理会的俞敏俪抬起泪眼,眼前的一座千年古刹古朴生香,虽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际。
大雨倾盆而来,道上的泥泞越来越多。
南国的大雨滂沱与北国的那一场大雪,一样地令人绝望。
俞敏俪艰难地跋涉,脸上的泪水与雨水汇流,模糊了眼前的一切,看不清该去的方向。
她忽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叫:“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