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黑暗渐渐褪去,门外也隐隐约约传来门卫大爷的叫喊,黑色的血淌落一地。
“你居然能操控鬼,大意了,可惜我几十年来攒下的怨气,就要拱手让人了。”睡衣“吴桐”的头在地上疯狂扭动,做着最后的挣扎,小枣上去一脚踩住,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苏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瘫倒下去的吴桐,吴桐脸色像死人一样灰白,双目紧闭,呼吸声细如游丝若有若无,身上裂开几道深深的伤口,肉从伤口深处翻出来,被空气刺激得一跳一跳,不停有血滴在地上。
“你以为结束了?”那个叫沫沫的布娃娃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自己的头,使劲按回自己脖子上,“你杀了我的一个好朋友,抢了我的一个好朋友,你不许跑,你必须留下来当我的玩伴。”
“小弟弟,你又没惹我,我也不想怎么样你,这样吧,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苏辛把吴桐拖到床边靠好,拍了拍沫沫的脑袋。
“沫沫……说过了,不许摸……沫沫的头。”布娃娃的音调突然升高,变得尖细,屋里瞬间变得昏暗,小孩子的哭声从四面八方压向苏辛。布娃娃将双手绞在一起,遮挡住脸的报纸脱落下来。
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一张被劣质油彩涂成蓝绿色的嘴,紧紧地挤在一起,脸颊两侧似乎用蜡笔故意涂成了红色,用以充当腮红,而眼睛的上方的也有黑色水彩笔的痕迹,像是有人专门为这个布娃娃画过妆。
苏辛被小孩的哭声吵到头痛欲裂,小枣也停下了手里切向自己战利品的刀,满屋小孩的哭声聚在一起,凝结成固态的冰状物质,锋利的边刃发着幽幽的墨绿色光芒,盘旋,升高。
“啊——啊”女人惨叫的声音第三次在空中炸响,无数绿光划破屋中的昏暗,直冲一人一鬼的要害而去。
“快开火墙,保命要紧。”苏辛就地打滚,堪堪躲过两道尖刃,顾不得地上粘稠的黑血沾满一身,奔着小枣的方向过去。
“哥,我还没来得及吃那个鬼呢,放不出来啊。”小枣展现出异常的灵活,像杂耍演员一样在空中不停翻滚,尖刃擦着小枣皮肤而过,却一直没能打在小枣身上,“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跟你走,这可是固化的绝望,千万不能被打到,一旦被打到,必死无疑。”
“嘶——”苏辛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滴,全身上下的血管全部突起到皮肤表面,双眼充血变得通红,五官极尽扭曲,“放开我姐姐,放开她,不要,你等着,你等……”
“嘶嘶——”又是两道分别直接穿过了苏辛的肩膀和胸膛,黑血疯狂地在他身上流动,苏辛心底的绝望彻底爆发:“你杀了我吧,别动我姐姐,别啊啊啊啊,你个混蛋,不得好死的畜生,我要杀了你啊啊。”
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嘶——嘶——”苏辛倒了下去,眼睛里满是泪水,被绝望洞穿的身体上附着一层黑血。
“姐姐——”声音微弱到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
“淮湾市,淮湾市?你们能干点什么?不是说鬽门几十年什么问题都没有吗?”鬽海帝君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里面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庞,“你们当我的命令是空气,我刚回来鬽门就破了,这得是多么巧合?”
“帝……帝君,小的拿性命发誓,您云游的这段时间里,鬽门是一次问题都没出过啊。”地上跪着的几个鬼界统领都缩成一团,为首那个花白胡子的统领不停叩头谢罪。
“我今天不想杀戮,你们几个废物,现在立刻去维持鬽门的秩序,再出任何一点事情,绝不姑息。”帝君走下大殿的台阶,瞥了一眼刚刚报信的鬼兵,心里莫名又升起一阵怒火。
一声惨叫,四道锁链从地上炸出,鬼兵的身体灰飞烟灭,帝君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当中:“一群渣滓,把鬽海交给你们,鬼界必乱。”戴上兜帽,帝君化作一道黑烟,卷起罡风,消失在统领们的视线中。
……
“主人,我来给您浇水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躞蹀在盘山的羊肠小道上,手里提着鎏金的水壶,水壶里装着绝对的黑暗,“今天从山下收集的绝望成色很不错,主人我多给您浇一点。”
“怎么,刚刚有蜂蝶过来告诉我,鬽海帝君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回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我怎么也得送他份礼物。”
“主人,奴婢听说了,蠡虫大人可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鬽门一旦被打开,鬽海帝君那张小白脸估计得吓成灰色喽。”少妇走到山顶,将壶里的绝望均匀地洒下。
曼陀罗没有叶的藤蔓微微颤抖着,洁白的花瓣刹那间变得殷红——如火、如血、如荼;花瓣迎着鬼界的风开得异常鲜艳,上面显露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画——妖异、灾难、分离。
“只是苦了人间了,我带给他们的,永远都是不祥,永远都是灾难。”曼陀罗叹了口气,“我自愿堕入鬼界,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鬼界的敌人。”
“主人平日引渡亡魂,捉杀恶鬼,比那些放任不管中饱私囊的鬼界统领们更适合掌控鬼界。”
“可是不只是我,帝君对那个位置也是虎视眈眈啊,这不,他已经来了。”曼陀罗将所有花朵转向山下的一个方向,花瓣的颜色渐渐从赤红变成了冰蓝,四周的温度骤降。
“曼陀罗大人,您送我的这份礼物,我很是喜欢啊。”山脚下,妖风过处,帝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帝君哥哥喜欢,妹妹我就放心了。”曼陀罗将所有的花瓣张开,含着致命剧毒的汁液不停滴在地上,滋滋地冒着白烟,提着水壶的少妇早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多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不就是想和我掰掰手腕吗,来,帝君我今天成全你这个不知道死怎么写的贱女人。”
曼陀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本来就不知道死怎么写,我就是朵花诶。倒是你,口吐人言,衣冠禽兽。”
地面上钻出数百条锁链,将帝君抬到山顶,帝君摘下兜帽,轻蔑地笑笑:“一会打完再说这些废话也不迟。”
剑拔弩张,四周所有的事物全部静下来,天地无光。
“姐姐——”细如游丝的声音打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