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主簿梁辉浓眉一竖,低声喝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
梁辉站在原地听梁艳说话,梁浅也凑过去在旁解释,剩下的人脚步不停的来到我明前,居中为首之人笑着对我伸出手,“张伍老弟,经年一别,可还记得老哥么?”
我下意识的伸手跟他相握,仔细看了他几眼,奇怪道,“阁下见过我么?”
他旁边那人出声道,“张伍先生,这位是我们长乐宫杜伯侯陈苍梧。”
我心里一惊,长乐宫的诸侯,那是跟皇天阁亲王一个级别的人物,仅次于长乐宫宫主,我想过长乐宫会有高层前来,没想到会这么高,我原本还以为主簿梁辉是领队,现在我明白了,怪不得在路上梁浅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他也得敢啊,大掌柜只相当于野战部队的主官,而杜伯侯则好比军区领导,上面亲自接手的行动,哪有梁浅说话的份。
我仔细看了看杜伯侯陈苍梧,迟疑的说,“陈爷莫怪,小伍我看着实在眼生,陈爷是不是能明示一二。”
陈苍梧松开手,指着我笑,道,“臭小子,今个还挺客气,你把我忘了,我可记了你好多年!拿来。”
陈苍梧说了声拿来,他旁边的人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锦盒递过去,陈苍梧接过后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我,我奇怪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锦盒里黄色的绸布上卧着一枚精巧的玉雕,雕的是一棵柳树,树枝上站着一对靠在一起的黄色小鸟,用的圆雕手法,看起来整件作品活灵活现,是件难得的艺术品,价值也是极高。
我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不为别的,这东西就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我在林州倒腾玩的时候,有段时间捎带着也玩玩古董,毕竟玩利太薄,养活我跟小三有些窘迫,说起来这也正常,可问题是逐鹿会在整个河南道上发了通告,没人敢放货给我,不过我也不贪,就做些便宜东西,直到我遇上了一个人。
林州有个玉雕老手,叫黄林,比我大几岁,专门制假,他也没办法,搞真的本金不足啊,后来因为些机缘,我跟他碰了面,一来二去的,就混成哥们了。
黄林经常买些便宜的阿富汗玉,雕刻完了做旧卖给新手,林州地小,我有个相熟的客人,自觉玩玩的差不多了,就懵懵懂懂的进了古玩界,殊不知玩和古玩是两个概念,最初的时候他也就买点千儿八百的东西,我也就没说过什么,毕竟做古玩的也是同行,都要混饭吃,再就是古玩水这么深,交点学费也是应该的。
后来有一天,我这客人兴致勃勃的冲到我店里,告诉我他捡漏啦,递给我一个圆雕的团虎兽,我这正看着呢,他已经在旁边激动的跟我唠叨开了,什么自己运气多么好啊,这东西多珍贵啊,拿去拍卖得好几百万啊,人家卖家要不是看他投缘,还不肯卖啦什么的,这都是古玩界里卖家基础的套话,我等他兴奋劲过去,问他花了多少钱,他伸出一只手来摊成个巴掌,我一惊,低喝道,五万?他摇了摇头,说,五十万,我沉默了一会,问他哪来这么多钱,客人告诉我,他把房子抵押贷款了。
我当时就火了,有道是行有行规,你卖东西给新人点眼药可以,但诓的这么狠就不和规矩了,我手里这个圆雕的团虎兽,论雕工我得给他付五千块钱,可玉本身呢?分不值!
我这客人跟我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在林州做个小生意,一年能有个十来万的收入,虽说平时吃喝不愁,但也存不下多少钱来,过去他隔段时间就来找我淘换个千把块的玩意,也碍不了什么事,属于正常消费,可这回不一样,五十万啊各位,他还指望着玉雕出手好还贷款,否则的话,怕是他那个小生意都保不住,要卖掉还贷,我不动声色的问他在哪买的,客人比较单纯,也没什么心机,就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把客人送走后,就让小三看店,自己寻着地址找了过去。
这地址正是黄林的门店,我去的时候他正躺在门口的椅子上听评,我跟他打了个招呼,黄林一看有生意上门,赶紧爬起来把我让到店里,随便沏了杯茶后就开始了他的忽悠之旅,诸位知道,古玩行里,不会装会那好比穿了皇帝的新衣,在老手面前根本无处遁形,可会装不会就不一样了,再加上我有心算他,黄林更是无所察觉,反而以为我是一条难得的金鱼,对我狂吹了半个小时后,拉上店门,神秘的捧给了我一个盒子。
我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圆雕的白玉观音,我拿起来观摩了一会,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黄林低声道,“兄弟,看你投缘,才给你瞧瞧我这镇店之宝,不图卖你,这东西没个上万是拿不到的,哥哥就是想让你知道,咱们这是有好家伙的,你有什么喜欢的,给哥说一声,日后遇到了,哥好给你留着。”
黄林嘴里的上万,可不是一万人民币的意思,古玩界里有个潜规则,为了避免交易额太大被征税,大家卖东西都是以千为单位的,这样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毕竟人家在店里卖了十块二十的东西,你也不能说啥不是,黄林心也是够黑的,他嘴里这一万,可是足足一千万啊。
一千万也好,一百万也罢,我也不买,跟我关系也不大,我惊讶是因为这件玉雕所用的雕工,我是走明器的,见过的真货比他们店里的假货都多,玉雕拿到手里我就知道是假的,分量不对,上品和田玉密度很大,这件玉雕在手里的感觉明显有点轻,问题是这点重量差我能感觉出来,一般人根本不会有察觉,至于观外形,问题就出在外形上,我居然看不出问题来!
我压抑着心情翻来覆去的查看着,黄林看我的样子好像非常喜欢,抽出一个烟斗点,得意的跟我说道,“老弟是个有慧眼的人,认得什么是好东西,老哥口气今天大点,老弟若有想的中的东西,只管跟老哥说一声,多的不敢说,从老哥手里出来的东西,最低要比市面上低上五成!也就是哥哥跟你投缘,要不然换了别人,老哥还不如自己留着挣钱。。。”
黄林还在那絮絮叨叨的说套话,我头也不抬的回道,“中原有鹿。”
黄林下意识的接口道,“群雄共逐。”
黄林腾的一下站起身,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扫干净,眼睛里透着锐利的目光,盯着我说,“你是逐鹿会的人?”
我放下白玉观音,道,“老哥别紧张,我是被逐鹿会驱逐的人,道上朋友们抬爱,曾经赠了个木帅的称号,不知道可曾入过老哥的耳。”
黄林这才放松下来,缓缓落座,抽了一口烟斗,慢慢说道,“袖中绵里针,胸有木乾坤,原来是木帅伍老板,我听说河南道上驱逐你,没想到在这边陲小城落了脚,伍老板今个来我这小人物这,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我点点头,道,“老哥是个明理的人,小伍今个来,的确有事拜托,我有个朋友,在你这买了件小玩意,我这朋友,是个老实人,跟我交情不错,麻烦老哥抬抬手,长个教训给我那朋友便罢,不然毁了人家的生活,恐伤福报啊。”
黄林抽着烟,一口一口的,也不说话,这事确实不好办,黄林下手太狠,固然坏了规矩,我上门让人家吐出咽到肚子里的银子,也不怎么在理,我看黄林下不了决心,忙补充道,“黄老哥,舍了这小利,小伍还有个大买卖,想跟老哥联手。”
一听有大买卖,黄林动了心,开口问道,“什么大买卖?”
我晃了晃白玉观音,道,“黄老哥,我虽不是玩玉的翘楚,也称得上一流的好手,你这件玩意,做的也算细致,哄哄新人还行,依着我看,至少有三处破绽。”
从古至今,但凡是手艺人,最忌讳别人挑他毛病,黄林对自己不是一般的自信,一听我说有三处破绽,登时不服起来,张口就想抬杠,我制止了他,慢斯条理的说道,“老哥不要急,容我细细道来,老哥这应当有克称吧。”
黄林点点头,我拿了个量筒,先是用水测了白玉观音的体积,然后拿克称称了重量,对黄老哥说道,“老哥,和田玉的密度大概是在三左右,误差不超过零点零五,你瞧瞧我算出来的数,两点七,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黄林不做声,我拿起高传透力灯光的手电,贴向白玉观音,道,“黄老哥,咱们玩玉的,品质好赖的参考数据里,透光性是跳不过去的一项,这白玉观音透光性可有点不对劲。”
我这话说的都打折扣了,白玉观音的透光性不是有点不对劲,而是有很大问题,只是我不能把话说的太满,因为我还没想明白白玉观音到底有什么问题,会让透光性出现这么大的差异。
我放下手电,拿起白玉观音,道,“最后嘛,就是雕工的问题了。。。”
我刚才说了半天黄林都没什么反应,一直保持沉默,我一提到雕工,黄林忽然激动了起来,他沙着嗓子强行压低声音吼道,“不可能,雕工绝对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