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息怒,臣世代镇守西岐,兢兢业业,不敢有失,是以百姓多赞誉之言,并非臣刻意邀买民心!臣效忠大王之心,效忠商汤王室之心,青天可鉴!”说着,西伯姬昌顿首,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帝辛没有说话,眸中的怒气越来越盛。良久,他伸出手,亲自将西伯搀起,“爱卿之忠诚,朕铭感于心。就命爱卿暂居羑里,钻研易之八卦。朕会下旨,封姬·伯邑考为世子,暂代西岐政务。”
“臣谢恩。”姬昌再拜,随宫奴离开。
帝辛再传旨,“告诉羑里的官员,西伯姬昌,奉旨居于羑里,衣食起居不可怠慢。准许西岐派人探视、侍奉,只不许他离开。”
“诺。”宫奴遵旨,自去传话。
“爱妃,怎么肉都烤糊了?”芦花亭内,余下帝辛、妲己与我三人。
妲己被方才的事惊住,连肉烧焦了都不曾察觉,听见帝辛问话,才回过神,讪讪一笑,“是妾疏忽。”
“你也觉得朕是无理取闹吗?”面对宠妃,帝辛神色缓和了许多。
“妾不敢,大王要西伯去羑里,自然有大王的道理。”妲己迎合道。
“你叫朵拉?你说说看,朕为何要留下姬昌?”帝辛微笑着问我。
“不臣之心。”我直截了当的回道。
“是,不臣之心。”帝辛肃然,“世人皆知天权神授,可他姬昌竟敢说自己知天演之术,能窥天机。若有一天,他说这天下要易主,随了姬姓,世人要相信谁?朕又要如何自处?”
芦花亭中安静无声,能听到雪花落在屋脊之上发出的簌簌轻响。身居高位者,如屡薄冰,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帝辛将西伯软禁之后,商容多次上表求情,皆被帝辛驳回。商容一怒之下,辞去三公之位,告老还乡。西岐为表忠心不二,进贡大量钱财并美姬十名。杨妃去世后,后宫空落落的,姜王后便从十名美姬中挑选出性情娴淑的,给帝辛为妃,余下留作宫女。
后宫登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有了新欢,帝辛难免冷落了妲己,一连数日不见踪影。冬去春来,我不知道蚺是否安然从冬眠中苏醒,便悄悄出宫,来到猎园。
猎园广袤,依小山而建,为了保存动物凶猛机敏的本性,园中动物无人照顾,只在边界处设置栅栏,防止猛兽逃逸。这个时期,野兽繁多,时常出没于山林,百姓见怪不怪,并不以此为奇,偶遇野兽出园,告官家捉捕便是。园中一片沉寂。密林之中,冬雪尚未完全消融。不时有觅食的松鼠和野兔出没,听到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便飞快的躲回洞中。
我循着气味和踪迹,很快在一处山洞中找到蚺,洞中温度适宜,它将自己保护的很好,等到地气回暖,便会苏醒。
我移来大石,将松脱的洞口重新封住。转过一堆乱石,发觉自己被一群狼盯上,准确的说,是我陷入它们的包围之中。
狼,野外最狡猾的猎手,脚掌触地时轻捷无声,一旦盯住猎物,会迅速发起群攻。大约是我身上的衣服散发出人类气息,将它们引了过来。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这群狼一个个饥肠辘辘,不待辨明我是否可口,便迫不及待的猛扑上来。
我腾空而起,双足不时在山石树木上借力,身姿夭矫,起落轻盈,狼群轮番撕咬猛攻,距离我的衣袂始终保持半米的距离,堪堪的擦身而过。
追逐了半个小时,狼群捉不到我,改为包围战术,一只只趴在地上,环绕我形成五米左右的包围圈,不时匍匐前进,试图将包围圈缩小。
枯等无益,我只得开口,“大王看够了,便将狼群赶走吧,小奴还要回去侍奉娘娘。”
两百米开外,帝辛爽朗的笑声响起,“好个身手不凡的小奴,放眼整个商汤,应无敌手!”
嗖嗖的箭羽飞来,力道之大,将两匹狼生生钉在地上,哀嚎连连,狼群登时被惊散。
狼群现身的同时,帝辛已站在山石高处,俯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方才一幕他尽收眼底,心中不免疑惑我的身手。但疑惑归疑惑,我并无出格之处,应当不会将我视作山精妖怪。
“大王勇猛,小奴只是身姿轻盈,时间一长,难免体力不支。”我恭声道。
帝辛手起刀落,将两只狼斩杀,扛在肩上,锐利的眸子眯起,“说起来,你不是妲己的陪嫁,究竟是何时入的宫?又是何方人氏?”
“奴籍上有记录,小奴长于孤岐山中,父母是山中猎户,不幸被大虫咬死,小奴孤苦无依,幸得王后垂怜,选入宫中。”我应对如流。
帝辛并不深究,“朕饿了,就在此地生火,烤肉,喝酒!”
虽然是商王,做起生火剥皮的脏活累活却很是熟稔,得心应手,很快将两只狼收拾干净,置于篝火上烧烤。
篝火温暖,肉香扑鼻,狼虽瘦弱,供两人食用亦绰绰有余。园中野兽被香气吸引过来,畏于帝辛的勇猛,只在远处盘桓,不敢靠近。
吃饱喝足,已是傍晚。帝辛出园,自有侍卫等待跟随。我不便与他同行,觑着他不留意,悄然离开。
回到宫中,已是月明星稀。妲己围一领狐裘,坐在灯下,膝上摆一尾七弦琴演奏。她本不擅于此道,奏出的曲子杂乱无章,难以入耳。见我归来,妲己问道,“你去了何处?可有什么见闻?”
“都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足为道。”我回道,眼睛看向她平坦的小腹。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妲己摸一摸脸颊,又摸了摸小腹,“这几天大王不往这里来,我镇日无聊,倒是乏的很,闷闷思睡,怕将自己睡肥了。”
我走上前,将手掌贴住她的小腹,心跳十分微弱,但的确是一股搏动,与她的脉搏跳动相合,演奏出这世间最奇妙的乐章。
“妲己要做母亲了。”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