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难以下咽的饭终于吃完了,这里我是真的待不惯一散场我就急着走,因为墨儿在宫门口等我,玄武在府上等我,况且外面打了几雷像是要下雨了。
走出去的时候外面连连打了好几个雷,风吹得我拉紧了自己的衣襟,满天的闪电确实是有些吓人。我前脚刚出来,楚牧修后脚就追上来,我原本以为他会在里面和大臣们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事。
他朝我一路风尘仆仆地跑过来,大口喘气地问我,“你真的要去子虚国?”
我是真的打算把他当成朋友来相处了,于是冲着他假笑,“你这次又是称命告了假才偷跑出来的?”
他又疑惑又生气:“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跟你说正事,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说话?”他语气中带着些乞求,现在他一同我说话就是这个语气。
我从假笑变成冷笑,怔怔地看着他,“你还想让我同你说什么?”
他不说话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我要转身走的时候他一把拉住我,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拉过我,拉得我生疼,“能不能别走?”
我手被他拉着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就像个行尸走肉一般,隐隐地对他说,“我何德何能让高高在上的熠王殿下这般姿态求我?”
“那我呢?”他问我。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叫他放手他却拉得更紧,和以前一样喜欢和我唱反调,以前我觉得这叫意气风发,现在我觉得这叫死缠烂打。
我终于不耐烦:“放手!”
他硬硬地拽着我:“我已经错过一次了,绝对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我不以为然,要是换作两年前他这样对我说的话,我一定会开心得睡不着觉,只是时光变迁,物是人非,他对于我而言似乎没有那么渴望没有那么需要了。
“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
“你就那么恨我?”
“是,我恨你,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就连做梦都想杀了你,你满意了吗?”
他愣愣得瞧了我好久,然后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贴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对他说:“怎么?让你失望了?让你看不起了?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呀,还不是被你们逼的,还不是拜你楚牧修所赐啊,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了,我就算不嫁给子虚国的太子也不会嫁给你!”
他似乎晃了晃身子,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眶底下的眼泪,泪水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他稍微抬头看了看天,又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怕我看见他哭又可能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话,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放开我的手,他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慢慢地转身走了。
我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一丝丝凉意划过我的指尖,紧接下来的便是几滴雨点,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我的头发上,雨水打满了我的手心。看着他一去不复返的背影,我愣了一下也转头走了,一转头那眼泪就跟洪水泛滥一般涌现出来,其实我一直在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了,我忍得真的好难受啊。这些狠话我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我没想到在他面前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全都说了出来。我如果不狠心的话我们便会一直纠缠不清,要是没了我他复仇的事情一定会更加顺利,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拖累了他。要是我不放狠话的话他肯定会为我的事跟陛下发生争执,我心里再也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了,浣城也再也禁不住又一次战争的腥风血雨了。
这雨下得很对时机,在我们分别的时候,而且越下越大,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雨好像是能打进我心里一样,越大我就越难受,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疼,哭得喘不上气甚至看不见眼前的路。我都多久没有这样那么痛快地哭过了,比阿爹和宋姑姑走的时候还要难受。至今为止我怎么还是放不下他啊,我怎么就是放不下他啊。心里就是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在洒上了一把盐,那么痛,那么痛……
我以为我会爱他很久很久,但是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阻碍了我们靠近彼此的脚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被大风吹得越来越远。我终于懂得了爱是什么,真的是又苦又涩,难怪宋姑姑说大多人不愿触碰,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最终还是被爱弄得遍体鳞伤。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痛不欲生,后来我总是想要是以前我们一起逃跑了,那么局面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了,我们是不是就能没有愧疚地在一起了。
见我大哭着跑出来,墨儿整个人都吓坏了,撑着伞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我,还是摔到了哪里疼不疼?她一连问了我好多问题,弄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哭着戳着自己的胸口,对墨儿说,“墨儿,我这里,这里疼,快要爆炸了,真的好疼好疼啊……”
“小姐,我们回家,以后再也不进宫了,回家……”
我都不记得那夜是怎么回到府上的,墨儿也不问我究竟怎么了,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才同她说起要去子虚国的那件事,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要是在这里过得不自在的话还不如换一个地方试试,说不定到另一个全新的环境,这人也会慢慢开心起来。我原以为她会怪我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我原本以为她不喜欢那个什么所谓的子虚国。
我也郑重其事地跟墨儿说了,这次是真的要去子虚国,而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浣城了,她一辈子都见不到千澈了,要是她真的不舍得就留下来,我不想让她和我一样带着遗憾离开。我叫墨儿留下来她就开始急了,居然跪在我面前,抓着我的手哭哭啼啼地求我带着她,她一定不会给我惹麻烦的。
墨儿完全说错了,惹麻烦的从来都是我。她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赶她走,其实我心里还有些担心墨儿不想去,要是留我一个人在那个子虚国里,我一定不知道怎么活了,一定会想家想到吃不下饭。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把玄武送回边境,他问我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上他?我说张大伯做的松花糕是最地道最好吃,我骗玄武自己是去找张大伯买松花糕了,留他一人在府上也不安全,等我把买回来了就去边境接他。孩子果然和我一样好骗,我就那么胡乱一说他就相信了。
停战了一个多月,边境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其实回来的那天我就开始托人找玄武的其他亲戚,得知玄武在边境还有一个大伯和大婶,虽然不是嫡亲的但也算是个好人家,而且他们没有孩子也一直在找玄武,我偷偷写过信给他们,他们说一直找不到玄武心里很着急,如果可以的话请我把玄武送还回去。其实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和玄武毕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没有带着他一起生活的权力,他跟着我只会遭人白眼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对玄武好。
玄武走的那天,马车停在大门口,我在玄武行李边放了好多糖葫芦和一些别的点心,还在他的小袋子里塞满了银子。我像以前宋姑姑送我一样再三叮嘱马车夫一定要把玄武送到他大伯家门口,看见他大伯出来接他回去再走。一开始马车夫好不太愿意,我塞了好多银子给他,他才答应我。
我拉着玄武的手告诉他路上要听话,墨儿带着几块松花糕跑过来叫玄武拿着。玄武还乐呵呵地推开,然后说,“我不要,你们不是要去找那个什么张大伯买松花糕吗,等你们回来了玄武还怕没有松花糕吃吗。”
我晃晃脑袋说:“是啊,等我们回来了,你就有吃不完的松花糕了……”
我们没说几句话,马车夫就不耐烦地要走了,马车开走了,玄武拉着车帷对我喊着,“姐,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啊!”
我对着玄武边哭边点头,然后长着嘴巴喊着,“包裹里面有吃的,还有路上不要乱跑!”
“姐,你记得来接我!”
或许是我上一句没有回答玄武,他又问我了一遍,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邪恶,很狠心,骗玄武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什么时候起,我说谎跟说话一样不会觉得心慌了呢?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我只希望他不要记恨我然后好好生活下去。
马车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拐了弯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想起小时候我进宫宋姑姑送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也像玄武一样,期待着能快点见到宋姑姑。可是我小时候有宋姑姑来接我,却再也没有人等着玄武了。
我终于能体会到那个时候宋姑姑的牵肠挂肚了,她是真的怕我出什么事,而我也真的怕再也见不到玄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