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定,夜风太息。
花颜一只胳膊被夭夭紧抱着,心里阵阵凉意之时,又想起雪烟阳说他早放了那些惹事的猫妖,看他们有的连人怎么走路都还没学会,便没忍心收了他们,只关在柴房吓唬了几句,便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任他们逃了。
雪烟阳说这话时,满目满目的诚恳,竟让花颜无处也无法怀疑。
可是,她的心里总是不安。
三个小崽子本就没多大本事,还总爱惹是非,若是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待在鄞州也好,偏偏跟着到驭妖师满天飞的宴河来了。
花颜左思量,右打算,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小心翼翼将手臂从夭夭怀里抽出来,披上外衣,鬼鬼祟祟的钻进院子里。
顺着回廊贴着墙,四下张望了此处没有值守的小厮,她才飞跃上檐角,正欲再找几处檐角落脚,正好瞥见若无和木无尘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跟踪谁。
花颜刚要追过去,身后突然袭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要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做亏心事,而做亏心事被发现的当场,必然会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颗心乾坤大挪移一番。
一回眸,长发如墨的雪烟凌正逆着月辉冲她莞尔一笑。
他浅淡的开口,语气一如在和老朋友叙旧:“姑娘一族似乎对飞檐走壁很感兴趣。”
花颜提着一颗心在嗓子眼,纵然她再怎么贪图美色,但美男终究比不过小命重要。夭夭一双眼睛的厉害,她已见证了无数次,由此她更不得不对身前这个温柔万分的男人小心戒备。
她从善如流的笑笑,三百多年,还从未有人如此真诚的叫她一声姑娘呢:“过奖,过奖。”
眉目传神之间,她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公子也有半夜翻墙看月亮的习惯?”
雪烟凌忽然扭头侧目去看天上那轮半圆不缺的月亮,绝伦的侧颜掺着乍起的微风和满园的相思花香,浅浅淡淡,却又深深刻刻的,从此印在花颜的心底。
“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个地方来。”
花颜干干笑了两声:“呵呵……好一个不知不觉。”
雪烟凌不再说话,含着深沉的笑意,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在花颜身上。
那一刻,他的气味如同席卷而来的骇浪,澎湃潮水,她再无处可逃。
“小心着凉,风不似月亮那般温柔。”
他的声音那般轻,他又离她那般近。
以至花颜不敢抬眸看他,她怕这个距离看上一眼,自己就会忍不住沦陷,便任由自己僵着身子,偏头抿着嘴,努力掩饰内心的躁动不安。
“留在雪府吧。”
平地起惊雷,花颜的春心荡漾顿时结了寒冰……搞了半天,她还以为自己枯死了万年的桃花终于开了一回,没想到花还没打苞,她就已经看到了里面的败絮。
雪烟凌就是要收了她,还妄想利用自己的美色让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被困在雪府。
真可谓心机深沉。
花颜抖了抖肩,一脸真诚无比的微笑:“雪公子开什么玩笑,花颜还得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呢!”
雪烟凌无奈的一笑,笑容里,满含着……一种花颜看不明白的东西罢了。但至少那一刻,她能看出他是真的没有恶意。他说:“你瞧我,竟忘了,忘了。”
话好似还没说完,又好像就应该在此结束。
“真可惜,好好的一轮月,竟被乌云遮了光辉。”
花颜愣神之间,雪烟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么说了一句,花颜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余光之中,尽是他眉间的凄楚。
她看不明白,正欲开口,却听他忍无可忍的咳嗽着。
他别过头去,这似乎是对她多大的冒犯一样。
花颜见他此番模样,刚刚对他的揣测便做云烟,随风而来便随风散,留不下半点儿痕迹。她遂将披风还给他,小心翼翼的道:“我闻你身上草药味浓重,看你脸色也比一般人白一点儿,你似乎有病。”
这结尾突兀的一句,让正咳在当口的雪烟凌险些笑岔了气。
花颜自觉自己在说话绉绉的人面前是一定会出丑的,却不想这出丑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偏偏挑在这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