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尘倏然停下,他看着洞外,此刻灯火昏暗,他的脸上半影昏黑,轮廓晕染,意外的温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但我也知道你的脾气。”
那也是木无尘自祁寒那里得知桃夭夭来找他钟回之后,几乎是立即挥袖赶来的原因。
钟回微微低下头,眼神迷离。
木无尘转身看着他:“今晚,带着手下出来和大家一起热闹吧,没有人会嫌弃你们,相信我。”说罢,他便抱着桃夭夭快步走出这山洞。
钟回泪眼灼灼,抬起眸来看着木无尘的背影,重重地道:“是。”
桃夭夭觉得有点儿愧疚,乱闯别人的房间本就是她的不对,不过那钟回的脾气是大了点儿,竟不由分说就对她下了捆身咒,几乎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可她又想到自己的确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不禁阵阵心虚。
恰在这个时候,木无尘突然停下,轻轻放下桃夭夭。
“老木,我……”
木无尘放下桃夭夭后便快步向前走,丝毫没有停下等桃夭夭的意思。
“老木,”桃夭夭拉着木无尘的胳膊,“你生气了。”
木无尘睨着她,不说话,但桃夭夭已经读出了他眼神里的所有:“你说呢?”
但桃夭夭一时不知道木无尘到底是为什么生气,生什么气……因为她乱跑?
“老木,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让你担心,是我不对。”
很显然,没猜对,木无尘掰开桃夭夭的手:“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桃夭夭又追上去,拦在木无尘面前,拽着他腰间的衣服:“我、我也不该弄坏别人的东西……”她从他毫无波澜的眼神里看出,她又猜错了……于是紧紧从腰间环抱着木无尘,怎么说,也要先稳住这个傲娇鬼。
她涩涩地抬头,正对上木无尘敛着眸子睨向她:“那、那你是因为什么生气,你说嘛。”
木无尘无奈地看向别处:“我知道你去找钟回是想学铸铠甲的事,但是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问我,我可以陪着你去,至少你不会有什么危险……”
桃夭夭完全抓不住重点:“能有什么危险嘛……”
“伤着、磕着、碰着。”
“老木,我都这么大了……老木,”桃夭夭眯着眼,“你不会,在吃醋吧?”
木无尘睨了怀里的桃夭夭一眼,抬头很认真地说:“我从来不喜欢吃醋,吃面只放香油。”
桃夭夭噗嗤一声笑了,小脑袋埋在木无尘胸前,“咯咯”笑着,耸动着单薄的双肩。
她突然端着认真的眸子看向满目疑惑的木无尘:“老木,你觉得我,闹腾么?”
木无尘反问:“不闹腾,还是你么?”
桃夭夭遂又安心趴在木无尘怀里,嘟囔道:“那就好。”
木无尘轻轻推开她:“你别想转移话题。”
桃夭夭转转眼珠子:“老木,钟头领,是不是特别想回家啊?我看见他的房间里全是送给她女儿的东西。”说着,涩涩拿出那个泥土娃娃头。
桃夭夭看见木无尘的眸子里,几乎是一瞬就将眼前的自己移到了角落里,其中闪烁的,全是钟回那张红黑的面孔,流着泪,捂着心口。
木无尘:“如果我没记错,老钟的女儿该有十五岁了。”
老钟跟着木无尘上战场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在秘境跟着娘亲,据说两颊有酒窝,笑起来比春天的桃花还好看。
厉殇第一次命他们转战场,钟回有幸回家陪妻女一晚。女儿一开始躲着他,虽然离得远远的,却总是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想要亲近,却不敢亲近。
但血,终究浓于水。那晚钟回逗女儿开心的声音,几欲让四邻落泪。
第二天一大早,钟回想在妻女熟睡的时候悄悄离开,他推开家门,走开两步,女儿便追上来,拽着他的裤腿,问他:“阿爹,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
钟回顿时泪崩,只是抱着女儿哭:“阿爹很快就回来。”
他再能回去的时候,木无尘批下的假,是十天。可他没待两天,就回来了。
桃夭夭想不通:“为什么啊?是不是你又下令召他回来?”
木无尘摇摇头,满目的悲伤,眼眸凝望着远山。
那晚,钟回激动得根本无法入睡,他望着妻女熟睡的面孔,不禁流下眼泪。
突然,女儿在睡梦里大叫,像是有恶魔缠身,嚷嚷着不要靠近她,不要过去。钟回误以为是恶灵缠上了女儿,便整夜守在女儿的床边。
直到,直到女儿喊出几句自相矛盾的话来。
第二日,钟回拉着妻子入集市,将听到女儿喊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妻子留下眼泪,端着泪眼朦胧,看向钟回时,满目是爱意:“夫君,我和媛儿都很爱你,可是她还小,她,害怕你那一张脸。”
钟回翌日便收拾了包裹,回了军营。但他自此心性大变,稍有人惹他不开心,他便要用火钳烫伤谁的脸。
等冷静下来,他自觉失态,在战友中再无甚脸面,便自己搬进了山脚的山洞里,若不转移阵地,他绝不露面。
桃夭夭听着一头雾水,但见木无尘悲伤得快要流出眼泪,遂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拂着他的后脑:“老木,我见钟回头领的脸其实还好啊,除了凶一点儿以外,没什么可怕的。”
木无尘道:“那是障眼法,你自然看不出。老钟以前并不是铸甲师,他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曾征战沙场,大杀四方。可他为了护着手下的小兵,被帝卫用火术烧伤了全身。”
桃夭夭惊住,平日里她凑到小辣椒的厨房,被油滴一滴都能哭嚎好久,她不敢想象,若是被烧伤了全身,会是多疼。
现在桃夭夭终于明白,那一身的伤本来为了出生入死的兄弟,钟回受得心甘情愿,可是却不想给最亲最爱的人带去了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