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风要比白鹤鸣设想的猛烈,里头还裹着粗糙的沙砾。今年是大旱之年,她骑着马往北边走,感觉连地上的草都泛着土色。 自上次送回纪晓芙后,师父对她的偏爱又多了几分。这次有弟子听到一则江湖传闻,说是峨眉派此前丢失的倚天剑落到了汝阳王手上。兹事体大,灭绝便派她来核实一下情况。 说起这倚天剑,则是峨眉派祖师郭襄用杨过杨大侠的君子剑和小龙女的淑女剑熔铸而成,本是峨眉派的镇派之宝。只是她师父的未婚夫孤鸿子为了和明教光明左使杨逍比武借走了此剑,结果最后孤鸿子被杨逍击败,而后抑郁而终,倚天剑也在比试后失了踪迹。 这算是灭绝师太最大的黑历史了,知道的也只有她几个极为信重的弟子。她将白鹤鸣看作是自己未来的传人,才将此事内情一一告知。 越靠近元大都,元政府的掌控程度就越强,对待百姓也就越是暴虐。家家户户都快成了空屋,时不时有元兵押送着成群结队的难民路过。 如果可以的话,白鹤鸣真想点一首《社会主义好》然后拿着□□和手榴弹直接炸掉元大都,但历史的发展并不以她本人的想法为转移,所以她也就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现实中戴好帏帽,和这些人擦肩而过。 这次她单独行动,倒是没再路上遇到什么明教高手,一路上平平安安地到了汝阳,只是听说谢逊这几个月又犯下了不少骇人听闻的大案,不少教派都在悬赏他的人头。 汝阳作为华北的大城市,自是比其他地方都繁华不少。 只是这种繁华并未体现在百姓身上,除了那些游走在市井巷口,油光满面的元兵之外,街上的人表情灰暗,脸上基本看不到笑容。白鹤鸣不愿多生事端,便挑了个城外的破旧旅店入住。这店里住客不多,小二瞎了一只眼,一副懒散的样子,一点力气也不愿多出。若是有人多问几个问题,他便只用眼白看人,“嗯嗯啊啊”几声敷衍过去。 白鹤鸣随意在这店里吃了些便回房休息了。 用现代人的话说,灭绝师太已经快得了倚天剑ptsd。从白鹤鸣入门到现在,这种辨不清真假的消息起码也有十几条了,甭管消息可信度多少,灭绝师太是每次听到任何有关倚天剑下落的传闻就会立刻派弟子下山查看。倚天剑丢失灭绝师太只能算是次责,非要借倚天剑去和杨逍比武的孤鸿子才应该是罪魁祸首。可惜这位师叔去世的早,又传闻曾经是灭绝师太的未婚夫,因此峨眉上上下下也不敢再多提此人。 而倚天剑要是真在这汝阳王的手上,难度就大了。 白鹤鸣一路走来边走边搜集消息,听得这位汝阳王名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全,此前曾经扑灭过不少大大小小的起义,手下也有不少绝顶高手,怎么听怎么像是个终极ss。就算避免正面对抗,让她混进王府去找,这汝阳王府面积甚大,光是房就有数十个,房间数不胜数,就算真的让她混进汝阳王府,要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白鹤鸣越想越头疼,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愁啊。 这次有关于倚天剑下落的传闻只是一位下山的外门弟子从两个过路侠客的聊天中听到的,完全没法给她一点查找的线索。 不管怎么说,灭绝师太待她可谓尽心尽力,要是能找回倚天剑,那峨眉山上的气氛或许也能松快些,不那么死气沉沉。 于是晌午过后,白鹤鸣又进了趟城。她假装成初次进城的零散侠客,用着极其有限的盘缠,从主街上一路买零食、小玩意,然后慢慢靠近王府四周,借机观察。 结论并不美好。汝阳王府如她所料的那般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她在王府大门不远处的小摊上找了小木雕和老板讨价还价,然后借机观察大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边门就进进出出了好几拨人,有一看就是异域装束的侠客,还有看不出来历的和尚,侠客等等。虽看不出这群人的武功高低,但想来能被汝阳王府雇来看家护院,里头至少有一两个得是像灭绝一样的高手才行。 夜探汝阳王府绝对是个不明智的选择。扮成个仆人混进去或许简单些,但在王府内的消息也未必会比王府之外灵通,她一个新人,刚进去是不可能听到太多八卦的。试想如厨娘、小厮这种人,怎么会知道倚天剑藏在哪里?汝阳王忙得很,肯定没工夫每天看一遍倚天剑。 再退一万步,万一这消息是人家聊天的时候乱说或者峨眉弟子听错了,倚天其实根本就不在汝阳王府里呢? 虽说是下了这么多次山,白鹤鸣还从未接过探听消息这种任务,峨眉本身也没有弟子擅长这个的。因此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参考一下曾经看过的武侠剧和古装剧的情节,去人多口杂的酒馆、青楼碰碰运气。要是要去这些地方,女装就不妥了,青楼自不必多说,女子去酒馆也容易多生事端。 <
> 男装她平日里为了行动方便都会带上一套,但她如果直接穿上,绝对会被人一眼拆穿。于是赶在市场关闭之前,她便在脂粉铺子里淘了一盒胭脂,又买了块眉黛膏,让本就不富裕的盘缠雪上加霜。 说起来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化妆。尽管从来没用过古代的工具,白鹤鸣对自己在现代磨炼出的化妆技术还是很有信心。 现在就算是纪晓芙出现,估计也只会觉得这男人和师姐长的有几分相像。 元大都对于宵禁管的并不严苛,不少交过“保护费”的青楼、酒肆都可以开到亥时左右。哪怕到了亥时以后,只要灯火不会太明显,巡逻官兵也会假装没有看见。 保险起见,白鹤鸣选了个离汝阳王府有两个街区的酒家。那酒家对面正是元大都鼎鼎有名的一家青楼,叫做凝香馆。夜晚降临,对面的青楼挂出五颜六色的灯笼,照出二层阁楼上迎客女子一张张被铅粉抹的惨败的俏脸。差不多到了时辰,就陆陆续续有客人走进青楼,随意和门口的老鸨说了几句,便拉起一个在门口的女孩子往里走。 有些孩子看起来年纪比晓芙还小。 白鹤鸣越看拳头越硬。 火烧黄色场所在元朝判几年? 但烧了这个凝香馆,这些女子还得去第二个,第三个凝香馆,她不过区区一人一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选择这家酒家的人大多也是冲着对面这凝香楼来的。他们去不起此等高级的妓院,便在这对面喝酒,看着阁楼上佳人挥臂揽客,也算是望梅止渴。也因为这样,不少没组织的、年老的、相貌不佳的陪酒女也时常在此揽客,酒家也乐得从中赚几分抽成。 或许是因为白鹤鸣至少看起来比较年轻,竟然有不少陪酒女第一眼进来就直奔她的方向。白鹤鸣确实没有多的钱,也怕惹人注意,狠心拒绝了好几个,见着那些女子不情不愿地走向其他酒桌,心里更难受了。 峨眉派严格的规矩有时候或许也有道理,白鹤鸣想,不让去酒馆和青楼的规定,至少成功保护了她那颗来自现代的“脆弱”心脏。峨眉派虽然规矩多些,灭绝师太虽然待她们严厉,但和这真实的世道相比,峨眉山已经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很快,夜更深了,对面青楼的生意更加热闹,她这个酒馆里的气氛也就更加的……限制级。污言秽语之中或许有些关键线索,但白鹤鸣毕竟是第一次走入这种三教九流齐聚的地方,光是观察就已经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更别提细心分辨线索了。 还有几个陪酒女没有被客人选中。她们要么是年龄太大,要么是容貌有瑕,但全都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等待新顾客的来临。 看来今晚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白鹤鸣想。 果然古装剧里都是骗人的。 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打算喝完这坛酒就回去睡觉,等明天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这时候,街上传出一声呼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听声音似乎是个男孩。他正跪在凝香馆门口,不住地磕头:“求你们不要再打我娘了,求求你们不要赶她出去……” 那看门的龟奴被他拽住脚,气得狠狠朝这他猛踹一脚。龟奴身高不高,平日里却是干惯了粗活,力气大的很。他这一脚直接踩到了男孩的心窝上,痛的男孩在门口直打滚。 紧接着,两个龟奴抬着一个用草席卷走出来,那草席末端漏出一只白惨惨的脚来,脚背上还留有血迹。站门口的老鸨面色不改地看了一眼被席子裹着的人,却踹了一个龟奴一脚,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从后门——算了,你刚快把她弄到旁边的巷子里。” 白鹤鸣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剑柄上,随后又强迫自己放开。 “公子。”一个长满了麻子,年龄看起来比她大一些的姑娘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小声道,“这在凝香馆已经是常事了。那姑娘或许是小产了,凝香馆便把她和她的儿子给赶了出去。” 青楼里的姑娘若是怀孕了,那便价值大减,少不得被老鸨卖给更低级的青楼。这女子生下一子却还能勉强留在凝香馆中,定然有一副好相貌。 白鹤鸣一看便知道这陪酒女不会武,也知她怕极了江湖人士,只敢坐在椅子的另一头和她讲话。她心里虽然为这世道生气,却不想吓到无辜的人,低声道:“我没有钱,一会就走。” 听了拒绝的话,麻子姑娘也不走,反而鼓起勇气道:“公子,我很便宜的。我和弟弟已经三天没有吃上饭了,公子想给多少便给我多少就好。” 她确实又干又瘦,脸上长满了麻子,才会只能接到最低贱的活,赚最少的钱。但下下人有上上智,她看不出这位俊俏的侠客武功多高,却看出了他心软。比起有钱和长的好看,心软对于她们这种朝不
保夕的人来说,还更重要些。 二人这一阵对话的功夫,那龟奴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把女子扔到了哪里。小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见白鹤鸣一言不发,麻子姑娘又大着胆子想给白鹤鸣倒酒。她手指刚碰到那酒坛,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白鹤鸣感觉自己只要一用力,就能掰断这手腕。 “三个铜钱。”她道,“你陪我走一趟,我们去找那个女人和她儿子。” 麻子姑娘被吓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但她随即反应过来,道:“好,我知道他们一般把人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