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掌柜敲响了院门。 他手里提着一个两层朴素的四方食盒,“大小姐,这是朱师傅从家里带来的,他家里人早晨现做的包子和大米粥。” 后院只有常满住的那间破屋,她只能请大掌柜在院中落座。 打开盒子里除了主食,还有各种咸味小菜,放了满满一桌,倒像是朱师傅把家中所有能拿的吃食全都装了一份,一顿早饭吃出了宴席感。 常满有点感动,朱师傅这是简直就是把她当自己家孩子照顾了,一小碗大米粥就在她走神中喝完了。 她放下勺子,“忠叔,我想请教你点事。” 大掌柜连连摆手:“大小姐,请教可不敢当,您想知道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 常满问:“前几日我在昌盛钱庄的秦二爷手里见到一套白瓷茶具,瓷胎细腻,釉色匀净,除了喝茶外,用来玩赏也很不错。后来我又去了一趟自家商铺,店里销售的全是很普通的粗制日用瓷,我们瓷厂不做精品的玩赏瓷吗?” 大掌柜没想到她想问的是瓷厂的生意,他从十来岁就在瓷厂干活,这些东西没人比他更熟悉了,“禹州一共有淮宁、扬州、江都三座府城,周边大大小小民办窑厂不下三十家,最大的窑厂当属江都府张家兄弟的窑厂,您说白瓷茶具应该是就是他们窑厂出产的。” 大掌柜抬手往上指了指,暗指官老爷们,“自从士族兴起酒酿、茶饮之习后,达官贵人们越来越喜爱各种陶瓷器具,张氏兄弟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网罗禹州境内有名的窑工师傅,他们手里的配方经过多年钻研,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太在意,各家配方自然都是绝密,可她有了系统的金手指,配方问题都可以解决。她想到自己在常宅时屋里用的也是一套白瓷茶具,张家兄弟的白瓷生意确实做得很好。 大掌柜递了一碟子小笼包过来,“我们瓷厂用的还是传统的青瓷配方,早些年瓷器还算是高档消费品,价高时瓷厂生意一直不错。近些年各家的配方都有变动,我们也一直在研究调整,但都没有什么突破,传统配方烧制的瓷器因为颜色有些暗淡,逐渐变成了普通百姓都可以使用的日用瓷,之后瓷厂的生意就不行了,这两年勉强靠着马帮和市瓷局的订单维持生存。” 常满点点头,技术革新就是生产力,她找到店铺生意萧条的原因了,“张家兄弟瓷厂主要生产哪些类型的瓷器?” 大掌柜掰着手指数,“他们主要以白瓷为主,釉色纯白光亮得像银子和白雪一样,从粗胎到细瓷各种质地都有,各家也有想要仿制的,但没有比他们做的更好的。” 常满松了口气,这和她现有的配方不冲突,张氏兄弟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广,背后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关系网络,她不想在一开始就和对方正面刚上。 她将提前抄录下来的系统奖励龙泉青瓷配方递给大掌柜,“忠叔,这是我最近结合大哥留下的研究笔记,重新调整的陶泥和瓷釉配方,我想试做看看,您帮着看下这些材料能不能找到,最好再找信得过的师傅做上几件。” 大掌柜接过配方答应下来,在窑厂里试做几件瓷器不是难事。 常满知道这个配方是一定能做成功的,担心大掌柜不留神意外泄露出去,她不好意思地抿唇,“忠叔,这是我第一次做调整,配方您帮我保密行吗?万一没做成我也不至于很丢脸。” “大小姐放心,实验配方只有签了长契的几人知道,”大掌柜见她是真的想要了解瓷器市场,那最好自己亲自去见识一番,会比听他说来得更直观,他推荐道:“张家兄弟在淮宁府城内平康坊有一家分店,那里还有很多别的瓷器店和茶坊,市面上能买得着的瓷器在那都有,改日您可以去转转。” “到时候请大掌柜与我同去。”常满笑了笑,大掌柜和自己想到了同一处,她能生产高品质玩赏瓷,但这类商品的客群都是士族和乡绅,怎么打开销售局面是个问题。 常满之后的几天时间都耗在了瓷厂里,每天跟着窑工们同时上工下工,同吃大锅饭。期间常满、朱师傅和两个小学徒,四人不分日夜的赶工才按时完成了绘瓷任务。 这天下午她正蹲在上釉师傅旁边,目不转睛地看他给瓷器上釉。 釉面其实就是各种石土结晶矿物在高温烧制作用下熔化后附着在瓷胎表面形成的玻化层。师傅将瓷坯浸入釉浆里再拿出,灰白色的釉水覆盖了缠枝牡丹的花纹,表面还有一些凹凸的颗粒感。 玉扇蹲在常满旁边,惊奇地问,“小姐,为什么表面都变白了?那牡丹不是白画了吗?” 上釉师傅和其他窑工一样,先前两天,每逢常满和他们搭话时都显得十分拘谨,几天下来终于适应了许多,他主动回答,“这叫釉下彩,等烧制的时候釉面变透明,里面绘制的颜色就显现出来了。” <
r> 常满之前对制瓷也是一知半解,很多东西还是来了瓷厂之后才学到的。 她正追着上釉师傅询问釉面的其他问题,从大门前传来一阵喧闹声,是二掌柜回来了,他从寿川一路纵马飞奔回了淮宁府,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先来了瓷厂。 常满和大掌柜分别往外院迎出去。 大掌柜先一步在晒坯区遇上了风尘仆仆的二掌柜,他挤眉弄眼地看二掌柜,二掌柜朝他叹了口气,两人对了个复杂的眼神。 常满走近看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先问二掌柜:“义叔,事情如何?” 二掌柜见瓷厂里居然是大小姐在主持工作,心里就是一沉,东家的病情恐怕不容乐观,“幸不辱命,马帮收了赔偿金,同意延迟一月交货……” 大掌柜拍拍他的肩,衣料上荡起尘土,“辛苦了,难得有个好消息。” 二掌柜还有一个坏消息没说,他艰涩地咬了咬下颌,“马帮二当家说当初的契约是他同大公子商议的,现在人去即契约废止……下次我们送货时他要见东家,不然下个季度的生意他们就不做了……” 他这一趟路途快马来回都花费了十天,途中还有可能像大公子一样遇到马匪强盗,东家的身体状态不可能坚持得了这趟形成,他们大约是要失去马帮这个老客户了…… 大掌柜闻言惊呼一声:“寿川离淮宁府有六百多里,大小姐怎么能远行?” 二掌柜惊诧的看了大掌柜一眼,自己说的明明是东家,大掌柜如今已经默认大小姐可以代表东家了吗? “见我?”常满一愣,她对各种地名和距离的概念还是一片模糊,若是之前都是大哥跟货物一起去,那她跑这一趟也说得过去,“没关系,到时候我随押镖的走一趟就是。” 她说完之后,就见自己的两位掌柜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大掌柜眉毛低拢得快要挂成了八字,她只好招呼二人到空屋坐下,玉扇沏上茶水之后也下去了,就留他们三人好说话。 常满温和一笑:“忠叔、义叔,阿爹病重后清醒的时间不多,你们有什么难事与我直说便是。” 两人再次对了一眼,大掌柜扯了扯嘴角,“大小姐,马上就到月底了,需要给窑工们发工钱,当月的耗材需要结货款,市瓷局的订单也得找镖局押货付定金,但是阿义走之前把账上的现银都提走了……” 常满秒懂,瓷厂没钱了。 二掌柜从怀里掏出账本,“我这次去按契约赔付了马帮三成违约金,为了保住这单生意还退还了对方原本支付的定金,现在账面余额只有二十三两,而月底我们需要支付各种账单合计六百五十四两现银。” 常满记得家里还有一百多两现银,加上常砚的私房钱,大约可以凑个二百两,但是这点钱不够不说,家里常砚每天看病吃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加上三名主子和七八名仆从的日常用度,总不能家里明天就断粮了吧。 那就是说这笔钱不能挪用,她必须在三天之内想办法弄点钱来,否则就算市瓷局的订单大伙赶工烧制出来,也要因为没人送货而延误期限…… 常满终于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周围全是依靠她吃饭的人,而她只能靠自己。 大掌柜是最早发现账上没钱了的人,他前几天回家时问妻子家里能凑出多少现银,当时妻子脸就吓白了,他硬着头皮说:“大小姐,我家中还能凑出五十两,能应个急……” 常满打断他的话,“忠叔的心意我领了,银子我来想办法。” 常满打断他的话,她知道大掌柜和二掌柜每个月的月例是五两银子,这五十两应该就是他的全部积蓄了。 常满问:“昌盛钱庄是不能再去了,除了他家之外,还有靠谱的钱庄吗?” 二掌柜顿了顿,“往常我们只和秦二爷合作过,城内倒是还有一些小规模的当铺,就怕把秦二爷得罪了……” 常满摆了摆手,她用五十两银子换来的珍珠戒指,赎回了瓷厂地契的时候就已经把秦二爷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