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掺杂着“吱吱”的电流声,仿佛某种ai一样,让人听得心里发毛。楚南芸的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夹杂着惨白的光圈,她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危险在等待着自己。 可是那位奶奶看起来十分温柔善良,就像村长奶奶一样。楚南芸这样想着。她在黑暗中胡乱地伸了伸手,企图通过触碰东西来感受周遭的环境。可她刚伸出去手,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请跟我来。”掺杂着电流声的声音再度响起,楚南芸有些警惕地跟着ta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一会,她隐约听到了人声,那声音虽然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但依旧能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只不过声音的特质被变声器磨去,这使得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枯燥乏味。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枯燥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可掩盖的悲伤,这种悲伤像风一样在人的心尖上划过。 楚南芸感到自己的手从那人的手上交接到另两人的手上,无名人低声对她身侧的两人道:“这是新来的伙伴。” 下一秒,楚南芸就感受到来自两只手心处传来的热度。 “欢迎你,新朋友。”右边的人道。那似乎是个男人,经过变声器处理后声音里还保有低沉的沙哑,像是海滩上溅入贝壳里的沙砾。 “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问题的答案。”左边的人道。那是一道女声,轻飘飘的,像是天空里的云。 楚南芸不明所以,她还没搞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只依稀记得刚刚那人提到过什么“互助会”。她的沉默引来了身边二人的注意,左边的女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楚南芸这才回过神来,刻意压低嗓子道:“没事,很高兴见到你们。” 女人不再说话,于是几人静下心来倾听来自对面的、那个正在诉苦的女人的话语。根据声音的方向以及手拉着手的人群,楚南芸猜测自己可能身处于一个由人手拉手形成的圆圈内。她觉得这种形式很是有趣,有种回到小时候和朋友们玩丢手绢的感觉。 “朋友,请不要焦虑,请你仔细说说发生在你身上的遭遇,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忙。”一个来自楚南芸斜对面的声音响起。 女人低声呜咽了一会,断断续续道:“我真的活得好辛苦……我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起早贪黑地工作,可到头来我什么钱都挣不到……我今天只吃了一块黑面包,要不是有互助会的其他伙伴们支持,我此刻应该是没力气再发言了……我不知道生活何时是个头,有时候真的想一头撞死得了!” “你不要太焦虑了。”另一个声音响起,“现在做什么都很困难,大家都会饿肚子……” “‘大家’?哼!我看神会的那群人倒是养得肥头大耳!”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将众人吓了一跳,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位伙伴请息怒,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还是最好不要说。” “为什么不能说?这里是互助会,我有什么可顾及的?”粗犷的声音继续道。 “是啊,这里可是互助会,大家都宛如亲人,又没有人会告发你,害怕什么呢!” “我们是因为缘分才走到这里的……” 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吵得楚南芸头疼。 她眼底的惨白色光圈渐渐消去,此刻慢慢变回了原本的肉红色,她挤了挤眉头,微微睁开眼来。周围很是灰暗,她只能依稀看见二三十人手拉着手围成了一圈。 原来有这么多人!楚南芸惊呼,她向身侧看去,只见得左边确实是一个人如其声的温婉女子,她眼神木讷,呆呆地望向远处。 楚南芸有些疑惑,她觉得女人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对着女人挤眉弄眼,试图引起女人的注意。而奇怪的是,那女人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对她的怪异行为不甚在意。 楚南芸皱着眉来,捏了一下女人的掌心,女人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正常人感受到身边的动静时,一般都是眼珠子先转脖子再跟着转,而这女人却奇怪得很,她的眼珠子如生锈的零件般缓缓运作,脖子倒是转得很快。 难不成她看不见?楚南芸很是纳闷。她向右边的人看过去,发现那人的神情和这女人如出一辙。 难道大家都是瞎子?有这么巧合吗? 楚南芸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没有窗户,看不清门的方向,没有任何一丁点光源——要不是楚南芸视力好、那女人离得又近,否则还真就无法察觉出异常来。 “你、你能看见吗?”楚南芸谨慎地问道。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微笑来:“你是第一次来互助会吧?”
“嗯。”楚南芸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来女人看不见,于是又赶忙补了一句。 “怪不得。”女人小声道,“来到互助会,不需要用眼睛看。” 楚南芸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又道:“眼睛会欺骗你,但是心不会。” 楚南芸觉得云里雾里的。之前那位老奶奶也是,她说自己是个瞎子,但是心不瞎。这里的人难道都靠心灵交流不成? “请闭上眼,认真聆听他人的心声。我们与你同在。”女人说完这句,又将头转了回去,安静地目视前方。 楚南芸虽然仍有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仔细去听别人的发言。 “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先前那个粗犷的声音咆哮道,“偌大的一个明光城,根本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是什么?在他们那些人上人眼里,我们猪狗不如!我们是阴沟里的老鼠!” “我以前也想要好好生活,我也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活得这么痛苦?”先前那个女声道。 “嗐,这就是命……”另一人道。 “命?狗屁的命!”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是这样苟且偷生,不如把我放到城外去!反正每年都放逐那么多个犯人,多我一个不多!” “这位伙伴你冷静一点,出了明光城那是死路一条啊。” “那又怎样!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傀儡不是ai,我也是有尊严的!”粗犷的声音里不知不觉竟带上一点哭腔来,“我的老娘早死了,因为我没钱给她看病,前几天我媳妇也死了,依旧是我没钱给她看病!凭什么有钱的就是那些人,凭什么穷困潦倒的就是我们?明明当时明光城刚建立的时候,我们也还是有钱的!” “那没办法,钱都被有钱人吞咯!知道什么叫大鱼吃小鱼吗?”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伙伴们我们是来互相帮助的,各位提供点实质性的意见吧。” 楚南芸听了半天只觉得疑惑。她觉得这里人们描述的明光城和她自己看到的并不一样,虽然黑市也十分破旧,但是在那里生活的人还算自给自足,主城区的那就更别谈了,虽然他们一个个都很没趣,可至少没有为钱发愁的人。她只记得主城区的高楼大厦还有漫天飞舞的悬浮车、飞行器,根本没想过城里还有如此贫穷的人。 这些贫穷者和傅梓深提到的穷人还不一样,他们虽然在咆哮在哭泣,但楚南芸能感受到他们挣扎的灵魂。 灵魂,在跳动。 楚南芸突然感受到这里和其他地方的区别了。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巨大的悲伤和愤怒顺着人们的话语流淌进她的心底,强大如她竟也感受到了无力和委屈。 “为什么不去寻求神会的帮助呢?也许圣主会给大家带来福音。”她突然想起神会“普度众生”的教义,随口一问道。 此话一句,全场寂静。 楚南芸有些局促,她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就在这时,左手的女人发了话,她温柔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依旧能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抱歉各位,这位迷茫的伙伴是第一次来到互助会,她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的故事。” 随后她转过头来,对着楚南芸道:“在这里聚集的,都是被神抛弃的子民。” 楚南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来的,等她回过神往身后看时,竟发现自己早已走出了名为“桃源”的地方。身边是她熟悉的摊贩,她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着,然后在转身时撞进一个人的胸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南芸下意识道歉道。 “姐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上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南芸抬眼看去,发现是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的傅梓深。 “啊我……”楚南芸本想将刚刚的所见所闻告诉傅梓深,但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明光城里的穷困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怜。” 傅梓深以为楚南芸是碰见黑市里哪个乞讨者了,于是撩了一把头发,随意道:“那是肯定的。” 楚南芸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姿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傅梓深一愣,蹙眉道:“姐姐不会想帮他们吧?” 楚南芸点了点头。 傅梓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姐姐只是今天遇到某一个可怜人,想要发发善心,那我全力支持。但如果你是想普度众生,那我还是想要劝劝你。” “为什么?”楚南芸问。 “第一,姐姐现在用的都是我的钱。”傅梓深严肃道。 楚南芸本做好了争辩的准备,可没想到傅梓深上来
就是这一句,她无力反驳,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了头:“等我拿到工资之后会还给你的……” “这其实不是重点。”傅梓深无奈地笑笑,“姐姐你知道生活在明光城里的穷人有多少吗?十个?一百个?一千个?还是一万个?都不止,你施舍了第一个,那就不得不施舍第二个,那既然都已经帮了这么多了那不得帮更多的?什么时候能帮出头呢?这就是个无尽的圆圈,你会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傅梓深垂着眸看向楚南芸,他认为今天这番话颇带有说教的意味,他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但他又觉得得用一些言辞来击碎楚南芸的理想主义。傅梓深已经做好准备安慰心灰意冷的楚南芸了,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得楚南芸有什么垂头丧气之感。 只见楚南芸抱着手臂,认真地戳着自己的下巴,神色凝重,仿佛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傅梓深:“?” 楚南芸认真道:“你说,我去劫富济贫如何?” 傅梓深:“……” “其实我刚刚才发现我努力错了方向。”楚南芸释然地拍了拍手掌心,“我一直觉得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谢谢你点醒了我,我发现我非常弱小,救不了任何人,我甚至现在还拖欠着你的伙食费和住宿费。” “这倒也没关系……”傅梓深有些跟不上楚南芸的脑回路,他现在只觉得有些头疼。 “你之前也说明光城一成的人口占有90的财富,我转念一想这是好事啊!”楚南芸拍了拍傅梓深的肩膀,眼露精光,“我只需要把这一成人的钱拿来分给剩下那九成的不就刚刚好嘛!” 傅梓深:“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南芸一把揽过傅梓深,哥俩好地大摇大摆走在路上:“等我先解决了神会,就来解决财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