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名治安官骑马巡过街坊的时候,一个青年就在他们身边痛苦地倒了下去。 在发生这件事之前,这名男子则一直句偻着背,像任何一个深夜不归的人那样姿态潦倒,他们有种种原因促使自己变成这样,或醉酒、或疲惫,因此这也不算是一件奇事。 克雷顿一眼就看出他单薄的衣物下没有可以藏匿武器的地方,他第一时间下马,好去确认这个可怜人的状况。 他的搭档马丁犹豫了一会儿,看到克雷顿的手碰上了青年,他才下马跟随过来。 “我们应该谨慎一些。”他说。 这既是告戒,也是对自己反应迟缓的解释。 克雷顿没有接着他的话,只是伸手测量了一下青年的呼吸和体温,然后收回手。 “他好像是病了。” 这个家伙的温度相当异常,额头摸起来就像房东太太送来的早餐鸡蛋。 马丁又过来摸了一遍他,随后皱眉咒骂。 “该死!夜钟都已经敲过了,现在哪儿还有开门营业的诊所?他闻起来像是刚从酒馆里出来的醉鬼,希望他身上的钱在付完酒钱后还足够支付诊所的费用,我今晚出来可没带钱。” 克雷顿摇了摇头:“如果他没带钱,那就让医生记账上,我们只负责送他去诊所,剩下的要看天父垂怜。” “你说得对。不过我已经摸到他的钱包了,这厚度应该足以应付那些‘吸血鬼’。” 马丁啐了口唾沫,蹲下来拖住病人的腋下,将他扶到马背上趴着,自己也上马,催动马匹。 克雷顿骑上马跟了上去,身位只比他靠后一点。 马丁是本教区的居民,他对这里哪里有诊所一清二楚, 在去诊所的路上,马丁突然紧张不安地问:“你觉得他可能是得了传染病吗?” 克雷顿惊讶地回望他一眼:“我以为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迟。” 马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好吧,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只能说这不太可能是传染病。卫生局没有通报疫病出现,墓地的统计也未汇报异常,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百日咳患者。所以”克雷顿微微耸动一侧肩膀,示意对方要自己思考。 这位治安官也确实在思考中逐渐缓和了情绪。 不过中尉倒有了新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听说疫病的消息。” 马丁好像羞于启齿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开口。 “你真的没听说吗?我们内部关于那些怪物还有一种说法,说那是特殊的疫病,只要被感染,即使是虔诚的修道士也难逃走向扭曲的命运。” 原来是那种什么都信一点的人克雷顿恍然。 这个说法倒也算确切,接受暗月诅咒的过程正如同疾病的传播,只不过它的异变并不通过人与人的接触传播就是了。 那个虚无的、甚至还无法被人们用肉眼观测到的天体竟能闹出这样的大乱子,即使他对于超凡世界已经有了一定认知,还是会对这样的现实感到不可思议。 那颗天体虽然销声匿迹过百年,但却注视过更古老的世界,甚至参与、塑造了诸国的历史。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要怎样才能逃离那月光的影响呢?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马背上的青年不适时的呻吟出声,还伴随这奇异的举动,让马丁的坐骑失去了控制, 他们都回头看去,马丁当即为这个青年的惊人之举惊叫起来。 “见鬼了,他在啃我的马屁股!” “我说过你可以放心,这绝不是传染病。”克雷顿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种传染病可以造成这样的症状。” “真是疯了!我从没见过这么下流的事!” 马丁没理会他的打趣,而是直接跳下马,心疼地将那个青年从马上拽下来。 “他一定是饿坏了。” 克雷顿帮马丁掰开这个青年抓住马尾巴的手掌,同时用自己的气味警告那匹马别朝他们撅蹄子。 中尉的心情倒还不错,这几天他也学了不少新玩意儿,还捡了把不错的斧子——如果不是它过于引人注目,并不能带出来防身,那最近的生活简直是完美的。 但是当他抓住那个青年后,这种心情就消失了。 因为那个青年放弃了咬马,开始咬他。 马丁的救援非常及时,他打了那个青年几下,迫使他放开了中尉。 在这段过程中,克雷顿注意到了青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同样在
发亮的棕色眼睛。 手掌上的牙印也似曾相识。 这种熟悉的行为方式和外在体征让中尉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这是一名正在转化中的狼人。 他之前的笑话并没有说错,这名青年正处于那无边的贪欲和饥渴之中。 如果不是房东太太在地窖存了不少腊肉,他很难熬过化狼最初的那段时期,大部分野生狼人都是因为在前期的转化阶段难以抑制欲望,从而在社会层面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他的力气还真大。” 马丁趴在青年的背上,费力地去绑他的手。 克雷顿给自己带上手套,然后过去帮忙。 在整个过程中,青年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眼神清澈却目中无人。 纯粹的就像野兽。 马丁拿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兴致阑珊地喘了口气:“真不知道我们今天算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碰到这家伙,我们的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巡逻时间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回家吧,要是你着急,也可以先去诊所看看自己的手。” 克雷顿看向青年,他仍处于失智的状态中。 “那他怎么处理?你们平时是怎样处理这种情况的?” “妨碍城市治安,这种行为通常会送到治安署处以监禁一周到两周的惩罚。不过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还没在工作中遇到疯子。”马丁把青年扛了起来,搬到克雷顿的坐骑后面。“帮个忙,这次就由你送过去吧。或者把他送到专门的诊所治疗疯病,随便你了,我得赶紧让医生看看我的马。” 他心疼得不行,这匹马不是治安署的,而是他自己的财产。 “行。” 克雷顿简单地答应道,然后便牵着马往回走。 遇到新生儿,将它们隐秘地送到长老会进行“教育”是他承担的义务之一。 他要将这个青年狼人送到本教区最近的长老会据点去。 长老会虽然强大,但在圣阿尔教区这个混乱地区也只能留下一个据点,和灰帽帮没什么两样。 教会的势力在这里才是大头。 那些殖民时代开始后,彷照麦斯里方尖碑而竖起的那一座座宣礼塔正是他们存在的左证。 即使一度衰落,教会的力量仍然可以轻易撼动这座城市。 在这冬天来临的时期,深夜的街道上反而越发热闹了,不止有治安官的人在巡逻,还有醉汉、流莺、以及那些不怀好意的帮派成员,尤其是最后一类人,矿井的屠杀并没有打消他们的存在。 火车带来的外乡人太多了,他们既是帮派的猎物,也为帮派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 当克雷顿驾马经过银店、正看见一些穿着劣质红礼服的帮派成员和另一群穿戴着白色斗篷的白教神职者发生冲突。 他们的人数有七个,明晃晃的匕首和镶嵌了锈钉的棍棒在他们手里摇晃着,而在他们对面,那些白教的神职者们人数比他们少两个,个个沉默不语,但即使赤手空拳也没有从银店门口让开。 这显然是一起深夜会发生的入室抢劫桉,而受害的对象是无人看守的银店。 克雷顿是为了路途的安全才没有选择摘掉银星徽章,不料此刻治安官的身份倒成了麻烦的来源。尽管他已经有意识停马观望,试图在陌生的街道巷口找出一条可以绕开这里的小路,事态的发展也不许他继续置身事外了。 神职者中站出一位向那些混球大喊:“治安官来了,你们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于是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克雷顿。 而更糟糕的是,那些帮派成员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犯罪者遇到执法人员时应有的恐慌,虽然有过一瞬的惊讶,却很快恢复了镇定。 虽然治安官到了这里,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特别的信心来源。 “兄弟,让个路。” 克雷顿其实一点也不想留下来,他以为那些神职者中至少有一个带了枪,可以轻易处理这个矛盾,而他的马背上还有一个狼人等待运送,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另一件闲事。 但他只不过沉默了两三秒,就受到了十分不公的误解。 一个粗壮、但还比不上克雷顿的帮派成员站出来,冲着他大喊:“或者要我们喊‘滚’,你才知道该怎么做?!” 那些恶棍哄笑起来,在看到克雷顿卷起袖子后更是变本加厉。 “我想要问一下,你们能帮我看一下马吗?”克雷顿看向白衣的神职者们,他们都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他自然也分不清谁能做主。 “可
以。” 声音从一副阴影下的嘴唇中传出。 于是旁边的一位白衣圣职出列,接过了克雷顿手里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