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早,柳弱便被喊了起来,穿戴整齐后拎着药箱上了马车。 一路同行的还有余扇,柳弱从出门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谁知到了宣亲王府,被猛扑过来的白狮吓得面无血色,抖着袖子往余扇边上靠。 “这白狮子站起来比我还要高!”他面色如土,简直不敢置信。 余扇白他一眼,摇着扇道:“这是北域草原的雪狮,据说战斗力非常强悍。” “阿乌都,不可无礼。”,李隆从别苑中走出来,身上穿着圆领的常服,较往日多了几分随性。 沈庭雪上去,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李隆:“沈大人无需多礼,不知这二位哪位才是神医?” 见那只白狮转悠走,围绕着廊柱摇尾巴,而后温顺趴下舔爪子,柳弱一扫惧怕,腰背挺直,淡淡应道:“神医不敢当,混口饭吃而已。” 李隆打量着他。 此人面相稍稚嫩,尖头帽系着发带,灰扑扑的侧襟长褂,看着像特意挺直傲骨的穷生,那拎药箱的手纤细得不像个男子,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手无寸铁的。 他缓缓放下心来。 “进来吧。” 屋子里烧着地龙,还点了炭盆,进去后暖意扑面而来,鼻尖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屏风后头,床榻上躺着一人,走近了也只能看见一个光滑细腻的额头,锦褥盖了大部分脸,柳弱看得不大真切,不过他也不在意,直入主题,征得同意后便坐下打算装装模样切下脉。 只是他这脉是越切越奇怪,最后切得心惊胆战! 这脉象摸着咋这么像那天晚上沈宛霜带他来看的情郎?! 柳弱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惊骇,抬头询问:“在下能看看世子的面容吗?” 李隆缓缓点了下头。 得了允许,柳弱小心翼翼地掀下锦褥,他也不敢越矩,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手,但是这一眼也足够他辨认的了。 如果这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就真的是傻子一个了! 哪里有什么情郎! 根本就是同一人! 柳弱红着眼睛向余扇瞪去,恨不得撕下他一块肉来。 他匆匆起身对太子与沈庭雪作了一揖:“世子病情复杂,在下需与好友商议一下,请二位稍等片刻。” 柳弱说完便拽着余扇出了别院,寻了一处隐蔽之地,他愤怒地指着余扇质问:“你是不是和鸾鸟一起坑骗我?!从在治安府救我那时开始,就已经在骗我了!” 余扇迅速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治安府的事给我烂肚子里知道没有?否则到时候不止你我没命,沈家也会被牵连!” 柳弱眼珠子慌乱地转动几下,愤愤然拍开余扇的手,小声骂:“骗我犯忌,你们当真好脸。” “墨守成规只会害了你,你看你们师门现在就剩你一个就知道了,你手无寸铁却有一身医毒本领,自保能力极差,就拿这次得罪公主府一事来说,要没有我们救你,你早没命了。” 余扇循循善诱道:“你替我们救世子,往后行走江湖,我便做你的护卫如何?” 柳弱鄙夷加不屑:“你?” 余扇挑眉,合上扇子敲了下他脑门:“天下第二却梦扇,做你护卫还委屈你了?” 柳弱:“又不是天下第一,老二嘚瑟什么。” 余扇满是惆怅道:“以后怕是没有江湖第一咯,只有沈府千金沈宛霜,那些江湖路啊,只有你我同行了。” 柳弱依旧很生气,但不得不说,余扇的提议很令他心动,若治好了那位世子,江湖第二却梦扇就是他的专属护卫,天下第一飞雪刀可欠他一个大人情,往后行走江湖,可以说是有了两大重保障。 不过光这点还不够。 柳弱眼中精光闪过,推开余扇走进了别院,他抱手弯下腰,对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行了一礼:“殿下,世子的眼疾和腿疾,在下能治。” “当真?!”李隆大喜过望,一把抓住柳弱的手,力道之大直接将那处腕节掐出了淤青。 直到柳弱痛呼出声,他才反应过来忙撤回手:“神医莫怪,孤一时高兴情绪难以自控。” 涉及到李微钰一事,李隆总是会不自觉放下身份,十分重视。 柳弱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一撂衣袍半跪一膝,咬咬牙决定赌把大的:“太子殿下,我有八成的把握令世子完全痊愈,届时殿下可否允我一件事。” 李隆忙扶起他:“神医请说。” 柳弱提着气,一
股脑将自己与公主府的前后恩怨说了出来,他在京中有要事不能耽误,如今因为公主府的追杀只能躲在沈家,但终究不能一直躲藏,他必须要趁这个机会,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他最后道出目的:“我希望殿下能帮我解决掉公主府这个麻烦。” “哦?这么说那日早朝,独孤少卿所言并非虚假,当真是你们沈府有人藏匿罪犯,再者说,劫囚也有参与?”李隆嗓音沉下,语气中带着怒火质问。 再联想到近段时间公主府的动静,李隆温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公主府被打压,那得益的是谁? 沈家! “沈编撰不解释一下吗!” 编撰,是沈庭雪年后入职翰林院的官位。 “殿下息怒!” 沈庭雪急忙跪下,他怎么都想不到柳弱会将此事重提,他心中杀意刹起,余光扫到柳弱身上,眼底冷漠冰冷。 “咳咳……兄长……”一只瘦弱苍白的手陡然抓住床架,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好像要冲破血管涌出来。 李微钰强撑着坐起来,被双膝的疼痛折磨得筋疲力尽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兄长,此事说到底是姑姑做得过分,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莫要怪罪他们了。” “微钰,可是腿疾又发作了?” 李隆顾不得其他,一把托住李微钰浸满冷汗的后背,嘶声冲外面吼:“拿世子的药进来!” “殿下,我用银针能立马镇住世子的腿疾剧痛。”柳弱飞快从药箱里拿出针袋冲到床榻前,额襟冒着冷汗,双眼殷切地征询着同意。 李隆审视着他:“你当真能救?” “千真万确,并且我敢保证不伤世子根基?” 李隆低头敛下眼睫,犹豫半响还是退开了身体,让柳弱靠上来。 他摊开手,掌心已然湿透浸满了冷汗。 李微颓然地坐到椅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掌心,眼底猩红一片,直到通伯在外面唤了他一声,他才猛然清醒,哑声吩咐:“去给世子拿一套换洗衣物过来。” “殿下,老奴已经吩咐婢女去取了。” 不多时床榻上的人安静下来,李隆起身去瞧,见人虽然面色疲惫,鬓发尽湿透,但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痛苦隐忍之色。 当真有用! 李隆心中顿时起了莫大的希望,他当即道:“你治好世子,公主府的事情孤答应你,越狱之事也不再追究。” “谢太子殿下!”柳弱赶紧识趣地跪下来嗑了三响头,江湖人能屈能伸! “殿下,世子的换洗衣物拿来了。”,喜鹊娇细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得了里面应声,她方才敢低着头小步走进去。 难得的好差事,喜鹊特意换上了玫红色的沃裙,面颊涂脂抹粉,微润的眼眸有意无意地略过众人看向床榻。 “放下吧。” 李隆并未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婢女,他偏身系上披风,低下头扫了一眼依旧在地上跪得板直的沈庭雪,说道:“起来吧,既是五郎替你们求情,此事孤便不予追究,孤且问你,劫囚一事先生知否?” 沈庭雪拱手,拎着素白锦袍摆站起身来,仔细整理好方才答道:“臣相信殿下心中早有答案,何必再问臣。” 李隆冷哼了一声:“孤不希望先生为官几十载的清誉毁于一旦,还望沈编撰下次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虑清楚,莫要连累了先生。”,停顿少许,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包括站任何队。” “臣谨记殿下教诲。” 李隆不作他言,挥袖离开。 太子一走,屋子里的低气压瞬间放松了不少,沈庭雪幽幽地盯了一眼低头嗫嗫玩银针,明显心虚的某位神医,剐人之心格外明显。 他温柔一笑:“柳神医的胆量着实令沈某佩服,连越狱劫囚一事都敢兜与太子听,不止如此,还和太子做起了交易,这般心计沈某自叹弗如啊。” 柳弱笑容勉强,怂巴巴地应:“沈公子谬赞。” “二位大人可否先让开,奴婢为世子更换衣物。”喜鹊福了下身,拿着叠好的衣物走近了些。 “平时也是你做这些的?” “是的,喜鹊跟在世子身边已有三年了。” 喜鹊比一般丫鬟长得娇俏些,沈庭雪见她颇有眼色,说话也伶俐,顿时拉下脸问道:“你是世子的通房丫鬟?” 喜鹊面颊浮现红晕,低下头小声回答:“回沈大人,喜鹊只是世子身边的随侍婢女,世子未行冠礼,因此未安排有通房丫鬟和侍妾。” “那你下去吧。” <
> 沈庭雪挥挥手,径直拿过她手上的衣物,浑玉般的嗓音带着不快和警惕。 霜娘都还未过府呢,岂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丫鬟们先一步进了门。 他暗含警告的眼神注视着面前这个聪明过头的丫鬟,毫不留情道:“世子体弱,你们这些随侍的婢女更应尽心伺候,莫要侥幸生出其他不该有的想法,世子万金之躯,纵是纳个妾,也得从五品以上的朝臣府上挑家世与品貌上乘的小娘子。” 喜鹊当时便白了脸,觉得十分难堪,她委屈地朝床榻上投去目光,见世子竟已幽幽转醒,正心下一喜却听到那道好听的嗓音下了驱逐令:“喜鹊,你先出去吧,唤通伯来。” 喜鹊咬着唇,尽管心中不甘,却不得不领了命令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