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简正要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朱老师叫住了她。 “赵简简,你把何繁叫过来。” 赵简简找遍了教室和走廊,都没看到何繁的身影。 她清楚知道何繁此时在什么地方,但她不愿意打扰她。 可是刚才看着朱老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天台门口,赵简简打开虚挂着的锁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何繁,我进来咯。” 赵简简往前走着。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天台,大概能懂何繁为什么喜欢这里。 这里就像是被宇宙遗忘的角落,时间的褶皱,爱丽丝的仙境,小王子的飞船…… 会让人模糊了时间和空间存在。 从这扇门走出去,就算看到鲸鱼在天上飞,鸟儿在水里游泳都不会奇怪。 咦,可何繁人呢。 他不在这? 可窗台上的是他的包啊。 赵简简往前继续走着,背后乍响。 “在这。” 他的声音像是从老唱片机里播放出来的一样,回音加重了颗粒感,从她后脊上一路迤逦而来酥麻。 赵简简颤栗了一下。 “吓我一跳。” 她清楚自己不是简单被吓到。 “找我什么事。” 何繁从她背后走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本,已经合上了。只是手指夹在其中当作签,原来他刚才一直靠在墙边看。 赵简简连忙把朱老师叫他过去的事情和他说了。 何繁一如既往的淡定,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可他人却没有走的意思。 “朱老师好像挺着急的。”赵简简补充一句。 “嗯,我心里有数。” 何繁脸上有光线的阴影,卡其色,像是加了很多奶的咖啡,十足浓醇,让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赵简简觉得在天台里的何繁和平日里不一样。 这里的阳光像是故意做旧成金棕色的。 在这里的他,眸子不是不见底的黑,总是很浅很淡的琥珀色。 像一个不容于世的魔法师在闹市中的找到了避难所。 一开口就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哦,那,那我走了。” 赵简简及时抽回头。 虽然觉得那双眼睛没有逐人走的意思,但是她也该有自知之明。 她正要转身,门口传来躁动声,紧接着门哗的一下被拉开。 糟了,刚才她着急,门锁没有好好挂上。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何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旁边一掣,两个人躲到了天台的矮柜后。 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这里真的不错哎,以后我们来这好了。” 看来看上这里的不只是赵简简一个人。 “喂,少打岔,你还没跟我说跟你们班那个女的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篮球赛中场,我怎么知道鞋带突然就松了,她不就帮我系了下鞋带吗。” “瞎扯,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手机上给她设置的消息不提醒。” “宝宝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女生一直表达着不满,突然间声音却消匿。 取而代之的一声亲吻的口水声。 …… 哦莫! 让他们逮到捉奸了! 矮柜后,赵简简看到对面的何繁眉头拧的越发紧。 赵简简将声音压的很低:“何繁,我们干嘛躲起来,出去让他们知道这里被占了,要不然以后他们不得天天跑来这约会啊。” 赵简简作势要起身,何繁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他别过眼神:“我们也说不清。” 什么说不清? 赵简简有些发蒙,但是何繁扯着她的那只手那么用力,见他如此坚定,何繁想的总比自己深一层,赵简简也就没必要细琢磨下去。 暧昧过后,这对小情侣明显情绪沉定下来,两个人低声说着情话,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简简急着额头出了汗,东瞅瞅西看看,冷不防的看见衣柜上
一个纽扣大小的凸起物。 定睛一看,是一只甲壳虫。 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别看赵简简平日里一副元气少女拯救世界的模样,唯独怕虫子。 她吓得叫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何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只有半声逸到了空气中。 狭窄逼仄的矮柜后,他的眸子用力往下一压,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 赵简简才意识到,何繁的手掌正覆在自己脸上,修长手指和她的唇瓣紧密贴合,手指凉凉的,像冰糖水做成的一块冰,丝丝滑滑。 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后唰的一下泄了一层汗。 “宝宝,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 何繁见她镇定下来,撤开了手。 可那余温仍在脸上,燎的脸颊发烫。 幸好角落晦暗,看不清她脸色。 “怎么了。” 赵简简用手挡着自己视线,生怕再次看到,然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那个罪魁祸首。 “虫子。” 何繁偏过头看着她所指的地方,然后从地上拾掇起一块废弃生锈的铁尺子,找准角度,对着甲壳虫的屁股猛地弹起尺子。 甲壳虫嗡的一声飞了出去,正朝着那对男女的方向,女孩吓得叫出声来。 “哎呀,虫子,不要在这待了,好多虫子。” 这场天台的狗血捉奸戏码终于结束了。 男孩和女孩往门口走去,推开门准备离开,矮柜后的赵简简也缓缓吁出一口气——她蹲的脚都发麻了。 然而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腰间钥匙碰撞的窸窣声。 是潘磊。 “哎,你们啥时候跑进去的,哪班的,叫什么名,不学好是吧。” …… 天台门口,潘磊将那对男女训斥了一顿,问了名字和班级,二人赶紧灰溜溜的跑了。随后潘磊背着手走进了天台。 潘磊认认真真的在天台环视了一圈,好像在寻找什么,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窗台上的包,狐疑着往矮柜这边慢慢走来。 每走一步,他身上那串钥匙叮当作响一下,赵简简的心也跟着颤一下。 钥匙声越来越清晰。 矮柜后面,赵简简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何繁将手指竖在嘴唇中央,对着赵简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猛地站起身。 眼前突然冒出个人,饶是潘磊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定在原地。 “我就知道你在这。”潘磊抚了抚胸口:“何繁,你这是故意躲我呢是吧。” “刚才那两人闯进来,没办法不是。” 何繁一边说着一边从矮柜边上绕出去,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修长的食指中指在矮柜背板上轻点了两下。 好像在提醒赵简简藏好,一切交给他来。 “别扯没用的,你就是心虚。”潘磊清了清嗓子:“朱老师可把下载那些视频的事都跟我说了啊,怎么的,听说你最近学习压力很大?” 何繁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他:“您信吗?” “我当然不信了!你和你爸啥人我不知道吗?” 潘磊有些激动的表着态。 突然察觉不对劲啊,自己明明过来审问何繁的,怎么又好像被他控场了呢? “别扯东扯西的,何繁,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何繁不动声色的走到潘磊面前,一丁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躲在矮柜后的赵简简眼睛一亮,她撑起身体正试图往外探去,却瞥到何繁伸出手按了下后脖颈,头朝后一偏,有意的咳嗽一声,明显是在警醒她。 乖乖,这个人呐,背上长眼睛了。 赵简简赶紧像乌龟一样缩回去。 捕捉到何繁异常反应的潘磊有些窃喜,这个多余的动作似乎验证了他的推论。 “装吧,你和你爸一个样,看着蔫了吧唧的大脑没开窍,看准了后下手比谁都快,那可是佳期学姐,我心中的女神啊,怎么就让何之锐拿下了呢。” “是啊。”何繁淡淡的接了句,他望向潘磊,眼神清澈的近乎空洞:“要是您和我妈在一起就好了,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潘磊沉默了一瞬,他故意扯着玩笑话。 <
> “说什么呢,没有他们两个哪有你啊。” “没有我的话,他们应该还在一起吧。” 少年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悲凉,像初冬河面上结的冰。 高大的个子戳在那里,却好像有什么一下子砸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潘磊有点无从下手,他想着如何岔开话题,作为何家的旧友,他当然知道何繁喜欢在这个天台的原因。 潘磊来到中间的望远镜前,发现望远镜被擦的纤尘不染,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精心护理。 “你爸当年捐赠给雅林高中这台望远镜的时候,你差不多六七岁吧。” “六岁零五个月。” “嗯嗯,一晃今年你都十六岁了,很快就要到你爸妈认识的年纪了。”潘磊顿了顿,看向何繁:“应该很多人都说过吧,你和你爸真的很像,都是这副死样子。” 潘磊仔细的凝视着眼前这张脸,和许多年前上大学的何之锐一模一样。 “可是自从他和佳期学姐在一起,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就像是一间封闭着的房子,有一天照进了阳光。” 何繁垂下眼睫,看不清表情,嘴巴却抿的很紧。 “何繁,你是何之锐的儿子,但你同样也是樊佳期的孩子啊。” 良久,何繁嘴角略带着冷峭的讽意。 “潘叔,我想要的东西都留不住,都会离开。” “你妈妈的离开是意外,而你能在那场事故中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他呢。” 何繁抬眸,看向潘磊,眼底里却浮浮沉沉,满是寂落。 “你爸爸其实是很爱你的。” 听着潘磊的话,他又垂下眼帘,随即尴尬的笑了下。 “我知道,可是我对不起他。”何繁吸上一口气,胸口缓缓浮起来,像是极度费力的一样:“我让他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 “什么一次又一次?”潘磊有些懵。 何繁紧闭着嘴唇,似乎撬都撬不开。 “咳,你们这对父子,就跟照镜子一样,按理来说你们应该最了解彼此,可是怎么又这么拧巴呢?” …… 潘老师离开了很久,何繁一直站在原地,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只留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肉身,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 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层死寂的气息,只有灰尘在阳光中肆意狂舞。 赵简简躲在矮柜后面,腿麻的像是有千万只小蚂蚁一直顺着小腿肚子往上爬。 但她没找着合适时机,也不敢贸然出来。 现在,天台里明明有两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刚才潘老师和何繁的对话她听得真真切切。 赵简简早就从陈可儿那听过何繁家里的事,这下又填充了很多细节。 原来何繁也是那场事故的亲历者。 最后樊佳期离世,他活了下来。 何繁好像和他爸爸关系很一般,这对父子之间似乎有说不开的矛盾,而这矛盾好像和妈妈樊佳期的去世有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简简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最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收场,怎么面对何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