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越王殿下是青梅竹马。” 薛玉嫣抿了口茶,语气幽幽,抬眼向对面望去。 “继续。”对面女子头也不抬,笔尖在宣纸上飞舞,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半页,却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这件事么,说来话长……” “那就跳过,讲讲你与越王殿下是怎么互通心意的。” “也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事吧,我还在把殿下当兄长时,他就已经找陛下请旨要娶我了。” “至于互通心意?我跟殿下还真没什么花前月下互诉衷肠的经历,唯一能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刻,大概就是圣旨送来时,他站在宣旨公公身后,与我对视的那一眼。”薛玉嫣抬手整理着凤冠上的流苏,神情温柔含笑。 “这也叫互通心意?”对面女子一脸嫌弃,停住笔,举起纸对着阳光掸了掸,叹口气。 “行,我也不难为你。”她心满意足,将薄薄宣纸捧在手里,“不管怎么着,今日茶楼说先生的话题内容已经摆在这儿了——越王殿下与越王妃的凄美爱情故事。” 薛玉嫣瞧着她那满篇鬼画符似的草,扬了下眉尖,笑意盈盈。 说先生若是能认出这字,那才是出奇呢。 “云折歌,我的好姐姐。我与殿下成亲,你专门跑一趟过来,就只是为了从我这拿到第一手消息?” “不然呢?我堂堂明风阁阁主,难不成还有空留下来观礼?就是过来收集一下消息。”云折歌笑眯眯站起身,“礼物我让人放进房了,先走了啊。” 薛玉嫣闻言难掩失望,清凌凌的眼底瞬间泛起不舍:“这就要走吗,我一会儿可就要上轿了,真的不留下来看看吗?” 见薛玉嫣信以为真,云折歌不禁失笑,弯腰捏了捏她柔软脸颊:“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真走,逗你的!” “不过看完越王殿下接亲,我可真要回去了,明风阁最近接了不少大活儿,得亲自盯着。” 云折歌说着,拉起薛玉嫣的手细细打量,颇有一番感慨:“越王殿下对你是真好,瞧你腕上玉镯这水色,得是越王殿下从国拿过来的贡品吧?还有这凤冠,啧啧啧,真是世无其二,没记错的话,跟当年皇后用的是一个规格!越王殿下还真是位高权重,用这么好的凤冠,居然没有大臣出来弹劾。” “毕竟只有他了。”薛玉嫣这话语意不明,云折歌却心领神会。 西启朝如今只剩下越王这么一个皇子,连储君之位、将来的帝位,都没有人同他争抢。哪个大臣都不愿轻易得罪日后的新帝,在婚事上索性由着他折腾。 正因为如此,薛玉嫣一介毫无权势、父母不明的孤女,才能当上越王妃——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薛玉嫣之后会更加举步维艰。 一个没有母家撑腰的王妃,随随便便就能除掉。 云折歌看向弯起唇角笑容甜蜜的薛玉嫣,终究没忍心在大婚吉日贸然提醒,只能再度感慨:“殿下对你当真是好极了。”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云折歌话音刚落,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就从门外闯进来,手上还捧着艳红喜帕,脸色却无比苍白。 “姑娘,奴婢方才听说,越王殿下今日不仅要迎娶姑娘,还要同时纳两个侧妃!”小丫头气都没喘匀,就急急喊出声,云折歌与薛玉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惊诧。 “纳了哪家的姑娘?” “是……是苏家与叶家。” 薛玉嫣心底一紧。 西启朝四大世家苏叶宁祁,都是世家望族。越王娶苏家和叶家的女儿做侧妃,倒也不算很出乎意料的事。 如今与这两家联姻,等到越王登基后,两位姑娘不是为妃就是为后,身份必定贵重至极。 只是……秦北溪明明跟她说过,除了她以外,越王府不会再进别的女人。 薛玉嫣拧了眉,不满道:“他怎么不干脆把四大世家的女儿都纳了,给他做侧妃去?” “因为王府侧妃的位置只有两个。”云折歌回她。 “……我不是这意思。”薛玉嫣委屈地看向云折歌,反而引得后者莞尔一笑,这才开口。 “西启朝从未有过正妃与侧妃同日进门的先例,越王殿下这事办得不妥,依我看,倒像是世家给你的下马威。” 薛玉嫣点点头,颇以为然。 然而云折歌说到这却停住了,目光转向前来报信的小丫头:“玉嫣,这是你侍女?” “越王殿下赐给我的。”薛玉嫣声音仍旧温柔婉转,却不见之前的欢喜,带着点气闷。 云折歌若有所思:“倒是跟你挺投缘。越王殿下的
人,得知越王纳侧妃,居然跑来给你通风报信,真是难得。” 小丫头红了脸,格外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谬赞。只是我家姑娘待人一向亲厚,若不告诉姑娘,奴婢良心难安。奴婢少时流落异乡,只是恰巧被越王殿下买回府做侍女。听说姑娘也是孤女,因此奴婢与姑娘倒算是知己了,知己之间自然不该有隐瞒。” “一张嘴倒是伶俐。”云折歌目光欣赏,慢悠悠问,“叫什么?” “她叫青云,青云直上的青云。”薛玉嫣将话题绕了回来,“云姐姐,你说我如今也是青云直上,世家视我为眼中钉,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侧妃之事,该怎么应对呢?” 云折歌沉思片刻,淡淡笑了:“你既然已经是越王妃,遇见大事自然应与夫君商议,不如今夜就与他说个清楚,等越王殿下给出态度,你再来求助我也不迟。” 薛玉嫣恹恹点头。 云折歌这人心思缜密得很,只怕是忌惮青云的身份,不肯轻易说真话。 其实青云也就是个实心眼的小丫头,平日里格外安分勤快,哪里会再去给越王报信呢。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过几日再飞鸽传找云折歌问个明白了。 薛玉嫣正想着,眼前蓦地一片深红。原来是青云已经走了过来,亲手将盖头替她披好。 小丫头做事利索,今日却格外缓慢,说话时带着隐约的哭腔:“姑娘进了越王府,可千万别犯怵!侧妃若是敢仗势欺人,您就狠狠反击回去,越王殿下不会生气的!” 薛玉嫣不由得一笑,安抚道:“知道了,我不会任由侧妃欺负的。” 云折歌抱着手没说话,门外却逐渐热闹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气氛骤然变得焦灼又喜庆。 薛玉嫣蒙着喜帕看不见路,青云扶着她的手将人引出门去。 本来嫁娶之事,女方应当由父母亲眷送别,让自家兄长背出门的,只可惜薛玉嫣是个孤女,也就没了这些讲究,只让青云扶着她走过庭院,云折歌跟着送一程。 庭院内早已站满了越王府侍卫,生怕越王出一星半点的事。接亲的队伍缓缓从街角转过来,钟鼓笙箫顿时由远及近鼓噪个不停。 越王娶妻的排场自然极大,队列之长,见头不见尾。奏乐者过了府门口好久,亲王仪仗还是重重叠叠,毫不间断,连新郎官的影都还没瞧见。 喜乐绵延不绝,门外围观的百姓也就越发多,云折歌目光漫不经心穿过大敞府门,从热闹人群中巡过,突然一顿。 不对劲。 她几乎下意识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薛玉嫣身边,顺势扶起另一侧手腕,与青云一左一右夹着薛玉嫣。 “云姐姐,怎么了?”薛玉嫣察觉出云折歌气息不对,稍稍别过脸隔着艳红喜帕看向她,有些疑惑。 “外面有情况,人群中藏了不少高手。你走慢些,必要时往我身后躲!” 云折歌语速飞快,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和薛玉嫣两人能听见,薛玉嫣顿时也紧张起来,即将大婚的微弱喜悦感一扫而空。 长而又长的接亲队伍终于走到了一半,越王秦北溪骑着高头大马,挺拔身影缓缓出现在府邸门前。 秦北溪一身艳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抛开身份不谈,他也是京中一等一的俊美青年,桃花眼永远闪着粼粼波光,深得能将人溺在其中,薄唇浅淡,笑起来嘴角却隐隐露出一个酒窝,颇有些稚气。 男人翻身下马,朝府内大步走过来,在看见薛玉嫣的瞬间,他脸上立刻露出真切的欢喜笑意,双眸闪闪发亮。 这副模样,哪里还像个王爷,分明就是瞧见心上人后雀跃激动的青涩少年。 只是少年的心上人显然心不在焉,魂游天外,所有注意力全在云折歌身上。云折歌稍稍动一下指尖,薛玉嫣都要下意识偏过头看她。 云折歌好气又好笑:“看我做什么,你夫君已经到面前了。” 看来是她做阁主太久,对什么事都过于紧张。越王能顺利接到薛玉嫣,就说明不会再出什么岔子,毕竟庭院里都是越王府顶尖的护卫,越王本身也武功不凡。 也许那些高手都是越王雇来保护薛玉嫣的,如此想来,这人对薛玉嫣当真是极为重视。 云折歌放松下来,笑着拍拍薛玉嫣的手。薛玉嫣这才有所反应,懵懵懂懂将目光转向前方,隐在喜帕下的芙蓉面瞬间涌起红晕:“越王殿下来了?” “嫣娘在唤我?”秦北溪耳力好,自然听见了薛玉嫣的声音,朗声回应道。 薛玉嫣又欢喜又羞涩,垂下头不再出声。 秦北溪见状,脸上笑容更甚。然而还没等他笑意褪去,头脑突然一阵
眩晕。 秦北溪踉跄半步,迅速稳住了身体。他只当自己太激动了,缓过气息,才接着开口,含情脉脉望着薛玉嫣:“嫣娘,溪哥哥接你回府。” 这句话落地,两人之间已经越来越近。 青云和云折歌识趣地放了手,薛玉嫣独自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直到她能感觉出秦北溪的温热气息洒在喜帕上,目光透过红纱隐约看瞧见秦北溪朝她伸出手,薛玉嫣才放下心,停住步子。 她抬起纤细玉指,稳稳放进秦北溪宽厚掌心里,任由对方缓缓收拢指尖,将她握紧—— 突地,他瞳孔骤然紧缩,一口鲜血猝不及防从喉间喷涌而出! 秦北溪高大身影晃了晃,手指无力松开,整个人直直向前倒,朝薛玉嫣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