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二楼东侧楼梯,一拐角发现司徒墨,卢亦玦在这里等她。 卢亦玦开口了:“阿琤,不是阿姊非要泼你冷水,是这样的人救不得。” “阿姊此话怎讲?” “这次从你这里拿到十五两,并未带走她的女儿,她不会放弃卖女儿的想法的。” “你的意思是我给出这十五两不够她给儿子治病?” “不是的,在穷人眼中,女子是物品,更何况翠娘还有一弟弟,这次能卖得十五两,那下次便能卖给富商做妾,能捞更多的钱。” 司徒墨听到这个就不爱听了:“可我觉得卢六想帮助人的心是好的,她们日后再缺钱了想要怎样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了,况且我不相信这母亲真能狠下心卖女儿,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才如此的。” “我今日这样做只出于我的一点善心,不求回报,这世上穷苦百姓多,琤琤救不过来,但是琤琤只想能救一个是一个。” “世上有很多事做了并无好处,因着无好处我们便不做吗?”司徒墨不理解,他支持琤琤的决定。 “玦不是这个意思,明日我们再打听这母女二人,便能印证我的想法。” 卢琤琤在偷偷地打量司徒墨,不知为何这人竟然和她有相同的观点,心里有些开心。 三人分别后匆匆睡下,一夜好眠。 第二日大家于星在水吃过早饭,坐马车往城西门赶去,准备入城回府。 司徒墨骑的马,但行路并不快,就在卢琤琤和李妙慈的马车前面。 刚进西城门,从道旁冲出来个瘦弱的人影,跪在路中央。 “吁——”司徒墨紧拉缰绳,马惊了扬起前蹄嘶鸣,但还是在踏到人身体前停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也停了,琤琤推开门帘:“司徒墨,发生何事?” “有人跪在路中间,我及时勒马,差点踩到这女子。”他惊魂未定,安抚好马这才翻身下马查看情况。 “你是何人?为何在大道上跪着?” “回贵人,奴名翠娘,想找昨夜施舍于翠娘的好心人,卢恩人。” “找你的,你要见吗?”他走到卢琤琤马车旁问她。 “翠娘这名如此耳熟,我下车看看。” “女郎……”小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这情形她太熟悉了,她被卖为奴籍,见过许多女子和她一样的处境,因着不愿被卖去风月之地,便是能求得到的人都求了,这般跪在路上想必又是要钱赎身。 翠娘恨应恨她有这种唯利是图的娘,何苦一而再,再而三来消耗女郎的善心! “恩人!翠娘愿当牛做马服侍您,您就带我走吧!” 卢琤琤见着这翠娘比起昨日来有很大变化,身着鲜艳的衣裙,还做了头发。 “我说过不愿见你和母亲骨肉分离,这才发善心救助你,你这是因何要求我?” 翠娘只是哭而不语,琤琤也没有办法,转头看了眼卢亦玫的马车。 “小锤,让这女子坐在你旁边,看住她,到府里领过来见我。” “六娘子,小锤晓得了。” 司徒墨和几人到了忠义坊就分道扬镳了,他要绕路从东门进宫。 卢琤琤回了府,简单收拾了一下换回女装,这才回到卢府前院。 “善人!您救了翠娘便让翠娘服侍您吧!” 翠娘被带到前院,却不曾入座,坚持要跪在院中,见琤琤来了膝行一路,在琤琤面前磕头。 “刚在在大道上不方便讲,现在可以说了吧。小鸳,扶她入座。” 翠娘额头都磕出血来,被搀着入座在琤琤对面的席上。 “回恩人,那晚您好心给了我阿娘十五两银钱,她把我阿弟也带回星在水的包房,我三人睡下了,今日早早起床便进了西城门,到城中求医,在医馆花了五两钱,大夫在为阿弟煎药。” “弟弟得救,你应该开心啊,后来发生何事?” “阿弟的病有的治,翠娘心中欢喜。阿娘提议和我逛逛西市,在西市为我置办了新的衣裙……我本以为我们母女二人能过上好日子, 谁知换衣服的时候,我听见她和掌柜的闲聊,问起西市的桂音阁生意如何,说此番给我买身新的行头,定是能将翠娘卖入花楼,成为花魁……”翠娘说到这里是悔恨交加,泪止不住地落下。 “我得知此事,心如死灰,阿娘从来不曾想过把翠娘留在身边,为了不再被卖,翠娘从制衣坊试衣服的屋子跑到后院,推开后门跑了出来,一路问行人这才来到玉京城西门
必经的大道旁。” “所以你跪在大道上拦我,是想我帮你逃脱再被卖进花楼的命运?” “求恩人大发慈悲,留我在卢府吧,翠娘……身无分,无处可去,又怕被阿娘抓回去,只想留在卢府照顾女郎。” 卢老夫人和双胞胎已经听明白这事情的始末了。 卢亦玫搀着老妇人从前院正门走了进来。 “祖母!”卢琤琤赶快起身行礼。 “哎,我的乖琤琤呐。”卢老夫人握住琤琤的手:“这件事祖母已经明白,把这翠娘留在卢府吧,不过近日她需要在卢府学些规矩,不便跟你去太学,让她好生藏在卢府做丫鬟,等风头过去,也可以把她送到咱们城郊的庄子里。” “翠娘谢过老夫人!翠娘会好好学习规矩侍奉女郎,农活翠娘也会做的!” 卢琤琤见她这般诚恳,加之被亲人背叛逃出来后想到的是求助于她,心里也早有动容。 “琤琤把她留下吧,祖母都发话了,你还能不从命?”卢亦玫催她。 “谢过祖母!” 翠娘和小鸳走了,带她去认识一下环境。 卢琤琤想起来昨晚上卢亦玦特意等在走廊里劝她这事,便感到有些歉意:“亦玦阿姊……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对不对?是琤琤想得太简单……” 卢亦玦摆摆手:“阿琤是善良的女郎,不想以恶意揣度她人,这是你的优点,虽然这世上有很多不幸之人,我们卢府势力单薄,救不过来所有人,阿琤只需做到问心无愧便是,想必祖母也是赞成阿琤的。” 卢老夫人笑着摸琤琤的头:“以前怕找不回来阿琤,找到了又怕阿琤融不进卢府,现在看到阿琤这么信任家人,还能保持善良救助和自己相同处境的女郎,祖母感到高兴。阿琤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祖母会支持阿琤。” 卢琤琤扑到卢老夫人的怀里紧紧抱着祖母,她能有这般宠她的长辈,还有这么多对她好的家人,是她穿越一来最最幸运的事了。 原本因着翠娘一事怀疑自己是否在滥用好心办了错事,现在这疑虑烟消云散了。 * “我和你一样,我被家中阿耶阿娘只用了五两便卖到人市了。”小鸳对翠娘说着,她虽是笑着,但翠娘知道她心里十分难受。 “好在你进入卢府,这府里上下事物都是女家主在管事,府中的主子们不会作贱仆人,那些长随和丫鬟们关系尚可,有主子在不敢出言调戏,都十分本分。 上次出现长随调戏丫鬟一事,卢府老妇人给那长随打了出去,忠义坊袖春坊还有清风坊的官家邻居,听说此事都不敢再收他,最后这长随灰溜溜地出了玉京回老家去了。”这些也都是小鸳听其他丫鬟仆人所说。 “几位入赘的老爷中,李大人最爱洁,平日里侍弄花草,我偶尔被叫过去帮着他晒晒竹简,他对卢妍主子一心一意,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呢。” “翠娘知道,翠娘遇到恩人,是翠娘此生幸事。” “小鸳也觉着遇到六娘子是小鸳的幸事,女郎们对待下人都很好,你和我住在一个偏殿,我旁边的隔间还是空着的……” “因着卢将军每日下值都会来琤姐儿房中坐一坐,你每日要做的便是打扫琤姐儿住的正殿。” “卢将军是……女子?” “对的,卢老夫人有三位女儿,今日救你的恩人是卢三将军的女儿卢琤琤,她是独女,流落在外今年刚找回来。” 翠娘见着卢老夫人这般宠琤琤,她以为卢琤琤真的是玉京城土生土长的名门闺秀,想来卢琤琤救她,可能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蔚州卖花农女的影子。 这般想,她只觉得自家女郎是了不起一人!卢府是由女子撑起来的,她也钦佩卢老夫人。 “小鸳,你的名字真好听。” 小鸳笑了:“这不是我本名,这是入府时卢妍将军给我起的……你若是觉着好听,便自己去求女郎给你改名。” “翠娘不想再叫这一名字了,省得阿娘找过来引起事端,加之以前并无美好之事可以回忆,或许进来卢府,便是开启新的人生,那我合该换个新名字。” 最后翠娘的新名字便改成小鹊了,卢琤琤说这是喜鹊的鹊,喜鹊是报喜的鸟儿,翠娘也应该沾沾喜气,另外和小鸳一样,都是鸟儿一辈的。 小鸳听完只敢偷偷笑,她不敢说自家主子这想法有点烂,今天因着她是小鸳给人起名叫小鹊,那再有新人进府,是不是该叫小鹅小鸭之类的。 翠娘本人对小鹊这个名字是满意的,因着她这翠娘都不是大名,农户家里的妇人很多都没有名字,只有乳名。 * <
> 卢小刀跑进东跨院在院中喊:“六娘子!六、六娘子,有你的信,是从宫中送来的。” “宫中?”卢琤琤一头雾水,宫中怎会有人找她? “是商王的私印。”卢小刀指出装信匣子的一角处,这里刻着一个“墨”字。 “啊,我把这人给忘了,拿来吧!” 琤琤把匣子放到桌案上,她自己打开取出信件。 上面是熟悉的随性又凌乱的字体:吾同窗友人卢六亲启,不知今日城西被劫道一事有何进展?事情可解决了?若有难处请随时开口,本王念着同窗之情会帮助你的。你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的同窗,司徒墨。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琤琤嘟囔着,唤小鸳给她拿纸研墨。 咸鱼墨亲启,让商王费心了,此事已轻松解决,我将翠娘留在卢府,避过风头后她可以选择去留,谢过商王的好意,但琤琤不需要。你才思敏捷足智多谋的同窗,卢琤琤。 “噗,就她还才思敏捷,足智多谋?”司徒墨看到信中卢琤琤这么夸她自己,着实好笑。 “商王这是心有所属了?杂家看人非常准,商王若有什么事需要询问……” 李奚观察司徒墨这神情分明是少男怀春啊。 “什么心有所属?李奚你除了吐槽我阿兄,就是来我这儿逗我玩,一天天这么闲吗?” “杂家岂敢吐槽圣人,拿商王逗趣,杂家不过是关心商王罢了。”李奚耸耸肩。 他从五岁净身入宫,学好规矩把一众太监比下去,用了两年时间得到去东宫伺候太子的机会,那时司徒墨还未出生,是他东宫当值的次年,太子才见到他阿弟,自此他经常偷着把司徒墨带到东宫来玩,他和圣人还有王铄可以说是看着司徒墨长大的。 他对司徒墨的观察,基本上这小霸王对女郎没有兴趣,小时候看上宫婢头上的饰品还径直地从上面扯下来,惹得宫婢又是跪又是哭。 宫宴有大人带着女眷前往,适龄的女郎和司徒墨打招呼,他也都是随便应付,然后只顾着带王栋和其他太监掏鸟窝。 不知此次去太学怎地和卢家女郎关系这么好?甚至回到宫中就给这女郎写信,想必不用他李奚跟圣人说,圣人早就看出来端倪。 李奚总结:孩子这是长大了,对女郎动了心思…… 李奚将此事说给司徒霖和王铄,王铄把这事当真了,表情很严肃,司徒霖想想还是笑了。 “圣人何故这样开心?”李奚问。 “我笑阿墨喜欢上了这冤家,俩人这缘分不知是孽缘还是良缘……” “孽缘?” 司徒霖给李奚解释:“这卢家是女家主,家族三个女郎选夫君都是家族势单力薄直接入赘卢府的,阿墨喜欢的这位女郎,最后也会按照家族长辈要求,选一个有入赘条件的庶子来结亲。” “所以五郎是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李奚问。 “并非如此劣势,阿墨是商王,商州封地富足,百姓安乐,阿墨能将此条件好生利用,想必是能劝动卢家女郎的,毕竟举家留在玉京,卢府也并非朝臣中最富的,且得不到先帝重用,她们在玉京城这些年过得十分束手束脚。” “您的意思……若是商王和卢六有意,您要把卢妍调到商州?”王铄说出来这个猜想,自己也吓了一跳。 卢妍才能是一众武官中上水平,先帝捏紧她在自己手中,让她留在千牛卫当巡逻的小官,便是不放心把她派去地方,她比几位姐妹更精通兵法更会带兵。 大姐卢婧带兵顾全大局,谨慎有余,勇猛不足。二姐卢姝不如她夫君薛世忠更会揣测敌意,经常主张冒进随后陷入危险。 只有卢妍兵法诡妙,出其不意,且行军打仗最讲究的是士气,卢妍擅长调节军中士气,进可攻,退可守,说一句带兵的天才不为过。 司徒霖居然要把卢妍这人才送给五郎,他是真心期盼五郎能在商州有所建树。 “这得看这俩人到底如何想的了。”司徒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