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怀瑾回到玉京是近日来的喜事,因着侯府有客人,卢家人都一副面不改色习以为常的样子。 晚上卢怀瑾就施展轻功回到卢府,推开堂屋正门,满满当当坐着一屋子兄弟姐妹和卢老夫人,等着她夜晚前来报到。 卢怀瑾知道家里人这是关心她,也就不再避讳,把这一次去风波崖的趣事拿出来讲,旨在给卢老夫人宽宽心。 “我同二姨母改乘快马绕开官道,一路绕到商州周边,她直接从三州交界到达风波崖,我佯装路过,只在商州带着跟踪的探子闲逛一天就绕道均州,走小道与她汇合。” 卢琤琤有些犹豫,她真的想知道那人现状怎样,但又怕问出口让卢怀瑾当着卢老夫人还有阿娘的面打趣一番,她和司徒墨的事会引人怀疑。 “再说回到商州城,你们绝不会想到一个蛐蛐比赛一办就是半个月,声势浩大,每天都一堆人带着蛐蛐排队领号,等着叫号上场比拼。 我们就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暗中观察,挑出来体格好的私下商量入营的事宜,趁乱招来二百人的精兵先行进行练兵,到时按照亲王府规制,府兵将会有一千五百人。这支精兵队伍负责训练府兵,再提炼五百人,作为一个七百人的奇袭兵团。” 卢怀瑾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随意的抹抹嘴角,接着讲:“现在商王已经贴出告示按照规制招收年龄限制内的府兵,二姨母跟着他天天带着掾官在县衙门口查看来入兵籍的适龄青年。 他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商王每日还得装作悠闲,抽空办办正事,比他们还难许多。郑昱行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每天见不到人就是待在仓拿着礼单挨个对各家送来的礼,活脱脱一副老财迷的样子。” 卢怀瑾提起来郑昱行近日所作所为就想笑,不过她知道这些都是郑昱行的伪装,赶忙正色清清嗓子:“这全是他的计谋,看似守财奴,倒是有些心眼,目前是唬过所有县令,不知道下一步二人要做什么,但按目前情形,二姨母是没办法抽身回玉京。” 卢亦玫和卢亦玦跟着点头,卢勉也表示理解阿娘,毕竟阿娘属于一直赋闲在家,总算得到指令,一上来还是密令,必须要办好,做出成效再回玉京交差,不然卢府的脸面往哪搁? 卢怀瑾不愿见着弟弟妹妹们心情低落,替她们出主意:“若是想见二姨母,我们可以正月就出发,就当成是去商州旅游顺便拜访今年就蕃的司徒墨,官道去商州五日可到达,我们请半月的假,去到那边刚好过完上元节赏过花灯就启程返回玉京,如何?” 卢亦玫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可还是犹豫:“就我和亦玦还有阿勉跟商王也不太熟,这般突然前往有些牵强。” 卢亦玦看向卢琤琤,又觉得直接让琤琤一起跟来不太好,毕竟她早说过会把这份感情深埋心中,带着她去商州,恐怕琤琤心中不愿意。 卢琤琤倒是很大度,她觉着一亲人若是不能团圆,是件很苦的事,能和阿姊们一起旅行,途中应该是挺有趣的。 卢妍和女儿对上眼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琤琤,不用顾虑阿娘,你已经是大孩子,想和阿姊们还有你勉阿兄一起去商州玩,就自己做决定,阿娘怎会拦着你?你怕是忘记,怀瑾就是十五岁开始周游玉国各地,每年过年才返回玉京,到今年已经第七个年头,只要你们都带够府卫和丫鬟,你祖母也会安心放你出门去的。” 卢老夫人一旁笑呵呵地接话:“我见阿琤近两个月一直在忙乘云酒楼的事,忙过这一阵,正好赶在年节出门透透气,我亲自递信给太学的韦博士帮你们请假!” 这下卢琤琤放下心来,答应一同前去商州。 卢怀瑾转头问自己的大哥卢谦要不要同去,卢谦心事重重地拒绝,这让一向粗线条的卢怀瑾都看出来不对劲,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妹妹们,卢亦玦眨眨眼示意待会出门再说。 深夜里人群结伴散去,卢怀瑾追上卢亦玦,二人在走廊里说小话。 “阿谦这是怎么?”卢怀瑾刻意压低声音。 “谦阿兄有喜欢的人,但那人跟咱们卢家站在对立面,他不该喜欢这样一人,所以内心很煎熬。” 亦玦每个半句都让卢怀瑾像被当头棒喝一般懵懂。 “他……他这是喜欢哪个了不起的女郎?” “如果我没猜错,就是礼部尚裴大人的嫡女千金,裴叶棠。” 卢怀瑾用手抠着下巴回想这人,感觉是个蛮人畜无害的长相,性格好像也比较木讷,一直跟在徐知意身后。 “裴叶棠有这般罪大恶极吗?” “她曾受徐知意指使给琤琤下哑药。虽然她不是主谋,也是共犯,琤琤态度大度不再追究,但是我们做阿姊阿兄的,不可以喜欢陷害妹妹的女人。 <
> 我跟谦阿兄点明说过,他显然是明白这段感情不该发生,近日发现他郁郁寡欢,除了打理乘云的事宜,其他时间都窝在自己院中不爱出门。” 卢怀瑾还未从自己亲哥有心上人这件事的惊奇中走出来:“居然是她……” 卢亦玦扯扯阿姊的袖子,卢怀瑾赶快把耳朵贴过去。 “此事不可以做的太过强硬,谦阿兄一直都为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为了裴娘子竟是如此郁闷想不开,我怕硬拆这二人,扰乱谦阿兄所想,他会更加执念……” 卢怀瑾也压低声音:“此事,我知晓,你我二人都想想办法,未必就要拆散二人。” “阿姊,你这是何意?谦阿兄怎么斗得过裴简之?就算祖母能同意,礼部尚也不会同意他女儿嫁入政敌家中啊!” “嘘……我们再探探,莫要轻举妄动,你在太学负责探看卢谦和裴叶棠私下有没有来往,我负责了解裴府的立场,顺便看看琤琤这边究竟对裴叶棠是何态度,咱们也留意试探祖母和我阿娘的想法。” 卢怀瑾平日里练武读兵法在洞悉人心上也有些了解,她觉得此事可能还有周旋余地,预感卢谦和裴叶棠的缘分不止于此。 她最了解自己亲哥,一旦认定的事便要一条路走到黑,绝不会改变,若是卢谦真有此意,她得跟阿娘通气,早做打算。 * 卢琤琤回到自己寝屋,褪去外衣正准备躺下,怀中揣着那封信掉落在地上。 她弯腰拾起,摩挲着那信封上的字迹,轻轻叹一口气。 信封上写着:挚友卢琤琤亲启。 她最后还是走到圆桌旁落座,就着屋内还着的灯,拆开信读起来。 【卢琤琤,展信安。本王这边一切都好,练兵十分顺利,商州风景甚美,我经常骑马在城中游玩,要是你来,还可以教你骑马。】 “去去去,还骑马呢,上回学驾马车碰上劫匪,再跟着你学骑马,不知又得出什么差子。” 【商州冷淘面很好吃,比玉京的面要宽些,擀平切好后,把面拿起来抻,抻面可是门手艺,我和胡朗吃下好几碗硬面块才抻出来好吃的宽面,等你来商州,本王亲手抻面给你吃。】 “商州……按现代来说是陕西吗?从这朝代面食就开始流行?不知道司徒墨这手艺行不行……” 【不对,你学抻面,亲手抻面给本王吃。】 “又说反话……” 【本王在商州是真的悠闲,时常爬上风波崖登高远眺。偶然一次机会路过山洞碰上山中老道给我那石头,我捡到许多,只给你寄回来一车,明年夏日可用这石头制冰,以解乘云缺冰之急,具体怎么用,可以问问你阿姊。】 “说的挺轻巧,阿姊不是说你一筐一筐背下山的吗……” 琤琤是先听卢怀瑾给她讲风波崖地况有多么恶劣陡峭,每一块硝石都是司徒墨亲自背下山来。 光看信根本不知司徒墨费多少力气去做这件事,她心里突然酸酸的。 “我这是在心疼他?……谁要心疼司徒墨!”卢琤琤赶快摇头,把这念头赶走。 【好多人给本王送礼,本王收到很多奇珍异宝,待我挑上几样,赶在岁除那日前送到卢府,不要太感动,本王有的是钱,真的想报答,记得来年天气转暖就来商州玩。】 琤琤轻哼表示不屑:“切,谁稀罕……” 【不过有件礼物太过贵重,本王着实受不起。】 她好奇是什么样的礼物,能让司徒墨说一声受不起,司徒墨这种高傲的花孔雀恨不能把月亮摘下来给他做陪衬。 【有商贾家还有县令家把自己的女郎送与本王,我实在震惊,怎么还有往我身边塞人的?他们到底是如何想的?本王的婚事得由圣人来决定,怎可私相授受?这成何体统!】 像是被打翻调味瓶,一时间琤琤心中五味杂陈。 【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在本王身边伏低做小,想必她们心中是万分不愿的。】 “这谁说得准?万一她们就是看上你这公狐狸的容貌,挤破头也要进商王府!” 这番话说完,卢琤琤自觉自己太毒舌,攻击无辜的女郎十分可耻,人家也是为自己谋求一份好姻缘,怎么让她一说就那样不堪。 她和司徒墨根本就没有关系,司徒墨现在想选谁入府为妾还是做侧妃她都管不着。 她哪有资格指摘别的女郎上赶着要嫁司徒墨? “我不该这样说别的女郎,女子在这社会有太多不易,嫁娶也由不得她们,我这样言语挖苦,又不能解决问题。” 她怀揣着对未开始的感情一份期待,从一开
始就是错的! 【我把女郎都打发走,还找胡朗吩咐下去,以后再给本王送美女,不论是谁一律打出府。本来我在商州就是个纨绔亲王,吊儿郎当,不干正经事,若是再加上一条流连烟花场所,好女色还纳小妾,我属于是从里到外都坏透了!以后还怎么挽回我在商州百姓眼中的形象?】 【况且我早已有心仪之人,不能给这些女郎任何承诺。好郎君就该为娘子守身如玉,本王就是这种高尚正直之人!】 卢琤琤轻抿下唇,眼珠滴溜乱转,不好意思地把信纸放下。 “我、我羞什么?他、他司徒墨又没直接说为我守身如玉,我搁这里瞎高兴什么!万一他是为着别人……” 琤琤心里明白司徒墨就是在暗示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专一。 可是她不想这么轻易被牵着鼻子走,故意不往这方向想。 【听说年节时,商州城十分热闹,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来商州城的庙会游玩,顺便采买年货,还有很多百戏艺人来到商州街头卖艺,有名的戏班子从初一到十五排满班次轮番在城东和城西的戏台上表演。】 【今年过节没有阿兄陪伴,本王甚是孤独,也不知有没有女郎会大发善心,寄信和玉京特产来慰问本王?】 【本王每次都写长长一封信,有些人回信短,诚意缺缺。】 卢琤琤一噎,她也不知为何,司徒墨离开玉京,她在太学还是去监督酒楼装修,除了忙碌,鲜少感受到快乐和精彩。 给司徒墨写回信,她真不知该讲些什么,又怕篇幅太长被司徒墨看出她的心思。 “明日再写回信吧……这次写长一些。”琤琤把信读完折好塞回信封,走到博古架旁打开一只木匣,把信收进去。 木匣里还有些卷起来的字条,那是司徒墨派亲王府养的信鸽送到驿站的,由信差转交到她手上。 大概内容都是天气和心情,卢琤琤也不懂这种废话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用信鸽传信过来。 正当她关上木匣,迈步走向罗汉床,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寝屋,落在毛毡毯上出奇的明亮。 卢琤琤调转路线,走到了窗前,她的寝屋只有几个半扇用有些杂质的白水晶做的方形窗子,意在为寝屋增添采光,月光穿过白水晶,把窗子照得剔透。 她轻轻拔起窗栓,把窗子推出去,一股秋夜的冷风扑面袭来,那上弦月散发着冷色的光,遥远地挂在玄青色的夜空中,周围还坠着几朵薄云,如此晴朗的夜空,连云朵都能看得清。 琤琤在窗下站了许久,秋风吹着云慢慢飘动,云被吹走,露出小小一颗孤星,那星的光芒太小,以至于琤琤都快辨认不出。 那颗星好美,但是它好孤寂。 正当琤琤发出这样的感叹,她却意外地发现在这“孤星”的不远处,还有一颗星,和它一样不明亮,和它一样小。 这一刻,琤琤迫切地想和某人分享心情。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司徒墨要用飞鸽传给她寄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每一次寄信都是他在想她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就像她现在想司徒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