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光携厚礼拜访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兄，没想师兄不在家，其夫人出来与邓紫光相见，双方并无多少话语交流。邓紫光见话不投机，便提早告辞。龙夫人却不收邓紫光的礼，又方推辞一番，龙夫人勉强留下礼物。 随行的赵璠问那龙夫人好生奇怪，冈才见他家将我们送去的礼担反复拒绝。公子未得罪于他，为什么如此冷漠？ 邓紫光：是我的错，我到江西先未找他，却先交接他的官长，他自自然回避于我，以避免他人闲话他走后门求上进。 邓紫光嘴上为师兄辩，心中却想我身上不可有如此孤僻且自以为是，当设身处地为他人想。回到船上，邓紫光心中有了计较，立即给李桓修一封致谢，并奉上礼品以示感谢。最后希望明天他的长公子李木触能够相送。 午时，有军官来登九里香，还有几名侍女，带着一些箱笼。邓紫光连忙到码头上迎接。不久李桓带着三个儿子和一众官员到码头。邓紫光一一见礼。 李桓：紫光走得急，师兄弟本可多聚几日，待我去福建时再走不迟。 有缘者自有相聚之日。没想此去一别是永别，李桓在征交趾时大腿中毒箭不治，享年四十九岁。 九里香本是较大型的客船，用来接待亲王殿下正当好合用，这算盘打得好。 邓紫光头带里色方幞，身佩黄色玉佩，正和江西儒学提举说诗之事，几个儒生跟随自己师长，用好奇目光打量邓紫光，窃窃私语议论这衣着平凡却气宇不凡青年是何人，看样子也不象是天璜贵胄。 一队车马过来，众人连忙迎接。李桓让邓紫光在自己右手边，自己儿子跟在身后。 金珏燕下了马车，与众人见礼后才与李桓见礼。 邓紫光见马车到船边停下，是细君从马车下来，被侍女引上九里香，她从船上回望码头，看见邓紫光便挥挥手。 等金珏燕与众人话别完毕，李桓将他引上九里香，自己站在船下目送。 邓紫光一把将李木触一起拉上船，李桓欲言又止，只好任自己儿子跟随邓紫光。 二艘客船驶入江上编队，前后各有战船六艘。 细君已吩咐人打开食盒，都是从岸上带上船的。她待众坐下后便回到后舱，她今不上席。 金珏燕与邓紫光一席，李木触与几个军官一席，其余几个内臣在另外一席。金珏燕见邓紫光食不言，便问邓紫光你读晋，你说晋惠帝是不是个傻子？ 邓紫光：这个问题的确存疑。其一，听见青蛙闹堂，他问是为公还是为私，这是高级的情智笑话，讽刺朝堂上天花乱坠的喧闹。傻子能将蛙鸣与公堂私斗作关联？如果我们把这是一次偶然，那么，其二就来了，司马炎要试他能否处理朝政，让他回答政务问题，他听师傅们说一两遍后居然能写出来中规中矩，这是傻子能写出来的吗？其三，征司马颖时他被射三箭，自己性命愖忧之时，敌人要洗他身上的衣服，他说不能洗，这上面有忠臣的血。一个能识忠贞的人，能被忠贞事迹感动的人会是傻子？其四，司马伦要抢夺他身上的皇帝信印，几乎将他的手掰断了，为什么他要保护这个象征皇权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这个东西丢失会承担更大的风险。 如果这是一个识忠贞、知轻重、有情智的人，他说出来何不食肉糜这话，就好理解了，这是对朝中话事者在饥荒面前束手无策的讥讽和责难？所以，很大可能是故意抺黑司马衷来着。 金珏燕：既然他是个有些神智的人，为什么历史上无他为政的半点功业，连片言断语都没有，而且极尽嘲弄？ 邓紫光：他自幼被当太子，可司马老鬼对权势有执念。太子已成人，按理应可以辅政了。可老司马认为，儿子说成心智尚未成熟，迟迟不愿放权，自己始终大权在握。司马衷则认为你不想给，我还不想接呢。故史上始终没有他为政的记载。 金珏燕：司马炎死后，还是由于司马衷不管事，才导致贾南风乱政吧？ 邓紫光：这么说是由贾南风承担责任。其实贾南风还没出手，政已先乱。司马炎让自己老婆杨芷和自己的岳父辅杨骏政司马衷，他以为这些人会帮助自己儿子，这就是司马炎年老昏庸了。多少人在权利面前疯狂而寡廉少耻？他怎么能让将国之大事私私相授呢？如此一来，就给贾皇后及她的世家插手国事的理由，而后才是八王之乱，甚至西晋灭亡的源头就是司马炎公器私用，将天下分封给自家子弟，却又让自己宠爱的小老婆及岳父等外戚干政。所以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司马炎分封建藩，公器私用。 金珏燕：你认为分封建藩必然会乱？ 邓紫光：周如此，汉如此，晋也如此，后来的唐藩镇割据，何尝不是如此？分疆裂土，一百年内必乱。 金珏燕：如果已然分封，你认为当如何解决？
邓紫光：效汉帝削之，推恩令再行之。 金珏燕拍一下桌子：你敢做当今晁错？ 邓紫光吓一跳，连忙不敢，我只想回八百里蓝山，当我的山大王，多生几个娃，没别得想法 。 金珏燕：出息，看把你吓得。你现在还读什么？ 邓紫光：百经之首周易，用的是京房、郑玄的京氏易传和周易郑注。 金珏燕：可能为我请一卦？ 邓紫光：请大王示下何象。 金珏燕：此时此刻为象。 邓紫光肃容正座，以指沾茶水在桌上划，思索片刻道：大王食邑南方为火，今在赣江上顺流而下，处于阴位，离下坤上，六位相伤。此为明夷，兴于小人，势不在大王，伤及大人。敢问大王近有何忧？ 金珏燕笑：无忧，此番巡查封地，一是退还了江西财税，二是江南诸道衙史台告江西官吏私蓄生口，诛杀富户，特令宣抚自查，放还千家部曲为民户，为作为鼓励，将那小子提为万户，入江西宣抚司领事。说完用看向李木触。 李木触一直关注这边动向，见二君长看向自己，明白他们正说自己，连忙装着没有在意到。邓紫光与金珏燕相视一笑。邓紫光道：大王无私爱民而不顾及自己，此为伤，却不尽于此，借势动客位，却是在固本，君子之道，此为大格局也。 金珏燕目视邓紫光：如何解我得细君？ 邓紫光：得小人心者，方为顺也。想来大王自已才能体会。 金珏燕：我越发不想放你离开，哈哈哈。 邓紫光陪笑，心想其实细君早先就心向了你，解忧是以你年长而不喜。想到解忧，心理觉得亏欠于她，回去后要好好待她。想到这不由心中有些憧憬和甜蜜。 喝过茶后，金珏燕去后舱休息，邓紫光在胡床（绳椅，相当于今天的躺椅）合眼休息，有侍女带过来一床毛毡，李木触接过来给邓紫光盖上。 湖面上阴风大作，船舶逆风而行，只好晚上临时停泊吴城兵站。金珏燕随细君喜欢，住在九里香。 李木触说船上过夜不贯，带着邓紫光上岸，来到他家私店松江正店。店家见是自己家的大少爷来了，连忙迎入，一家老小都来拜见过。李木触告诉他们，全家人自今日起释放为民，松江正店在你们可租，也可入股。 店家欢欢喜喜千恩万谢，叫来自己兄弟家，李木触一并宣布放还。 二人要了上好房间，洗了澡，热酒菜已上桌了。 店家问要不要听吴越小唱，邓紫光道不用，自己家人不要客气。李木触道不是外面请的，店家儿女自己唱。邓紫光抱着试听一曲的心理说那就听听吧。 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二个女孩，那是店家兄弟和侄女，女孩子脸上浓脂艳抺，一身香胰子味。中年男子恭敬中带着卑微，抱着一把三弦。 邓紫光尽量不去看这种恭谦，他看不惯这种奴颜婢膝，便与李木触说说闲话。李木触见邓紫光兴致不高，便让姑娘们不要唱了。姑娘们显得有些委曲，中年男人让姑娘们留下来陪贵人饮酒。 待中年男人走后，邓紫光从架子上取上鼓，打出一段节奏，说你唱越调“梧叶儿”是吴语慢腔，转得细致绵长，你本身是官话音，语调平缓，平时节奏感快些，与这慢调不合拍，所以要加快来唱，你按我这个鼓点唱着试试看。 邓紫光又将越调天净沙、凭栏人等节奏试着改了一遍。邓紫光玩得尽兴，也不免多喝几杯。姑娘们知道这是大宋探花郎在教唱小令，愈是殷勤劝酒。李木触大开大阂，一付官宦子弟的气派，与邓紫光的洒落棋逢对手。 天刚亮，经历一夜孟浪的邓紫光习惯性早醒来，睁着眼回想一下昨夜疏狂，却惊醒身边姑娘：郎君再睡一会。 邓紫光道我要起身功课了。 邓紫光的功课是每日枪操十遍，挥刀百次。这是流亡中跟老兵学的保命术。 早课完毕，本该读千字，此时邓紫光心有感慨，在案上写下： 《越调天净沙 赣江》 昨夜西风摧柳， 今朝雾锁江右， 秋鸿惊了社燕， 终归不舍， 醉生梦死赣秋。 《越调小桃红 鄱阳湖上》 晓岚入梦印痕残， 妆浓枕巾红， 寒蝉失声蛙鸣远， 夜末央， 有朋有酒且疏狂。 潇湘过客， 吴越情殇， 好梦留鄱阳。 <
r> 李木触笑：好歹也要把名留下，要不人家说这社燕怎么可能被秋鸿赠诗？ 邓紫光只好留下名号，顺带捎上李木触：某某年冬与李长公子宿松江小店秋水。 李木触问怎么捎带上我了？ 邓紫光：你以为我想借你的光？都是土鸡瓦狗，想不要脸，大家一个少不了。 一个声音在窗外接道：谁不要脸，谁是土鸡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