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光要回静江府,带着天家贵胄赵亘。 苏仲的小厮去调了两艘船过来,因为邓紫光要运的东西有那么多,赵亘带走了很多藉及他家留给他的傍身之物。 为了不引人注目,赵亘的的行李由邓紫光和檀公公带着和尚在夜里,先从地中搬去邓紫光的斋舍,然后叫民夫运上码头。第二天换一批人有又运了一批箱笼。檀公公与莫月将行李装上船后,邓紫光这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接了赵亘,与周棋告别。 尽管赵亘早已跟父母告别,真正到了分别这刻依然难分难舍。邓紫光总算体会到了为什么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割舍不断,离别更难。 白天见赵棋,邓紫光觉得他老了很多,也显得羸弱不堪,掩饰不住种日薄西山的气象,不免有些令人心怜。看到赵亘给父母行大礼,邓紫光这才意识到,他见证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他安慰赵棋说过些日子会带赵亘回来看他们,赵棋却说虽然这孩子给我们带来过许多安慰和快乐,可是你们尽量还是别回来,你们这回来了四五批人,已经非常招引人注目了。 在赵棋的催促下,邓紫光带着赵亘上路了。从宝莲寺到郁江码头有一个时辰的脚程,邓紫光为免赵亘奔波之苦,请了一辆牛车让赵亘乘车,想到周棋为人十分慬慎,邓紫光沿途不敢招遥,命苏仲的亲卫小心警戒,自己也一身短装,将二石的弓挎在身上,背着二十支箭,手提破阵刀,还把钢叉藏在车中,准备用钢叉对付飞奔而来的马匪,防止马匪冲击。遇道路较窄而人流大时,邓紫光便下马牵着牛车前行,防止被人控制住牛车。 无惊无险地来到码头,莫月连忙过来参见。邓紫光对赵亘说这丫头从今负责照看你,你要有什么过错,我就拿她来处罚。赵亘立即瞪他一眼,说不准处罚。邓紫光哑然,官家的人谁敢处罚? 一到船上,赵亘刚还与父母泪眼娑娑,立即换了一个样子,充满好奇和欣喜。从没出过远门和离开父母的兴奋让他在船上窜来窜去。 邓紫光让檀公公押一船,自己押另一船,自己的跟随檀公公的船走后面。叫莫月看好赵亘,乘坐檀公公那艘船,别让赵亘掉水里了,他要掉水里就把你也扔下去。 邓紫光自己的船押后,这样安排还有个心思,就是让这帮老的小的在一条船上,自己落得个清静。 由南晋州到桂平,水路280里,二天就到,苏仲在桂平等待着他到来,曹县也带着苍梧的船队来接邓紫光,并给邓紫光接风洗尘。 见到曹县和苏仲,邓紫光提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本来要将郁江船上的货物换到府河船,为避免货物曝光引人觊觎,邓紫光提出换船太麻烦,又花时间,只换水手,货不过船,原船跟随邓紫光回静江府。 邓紫光又让檀公公的船连夜改变航向,走柳州路、融州、怀远,由蒙再来负责换小船入下蓝山。叫苏促另外乘一船陪自己到苍梧。 邓紫光千算万算,没算赵亘不想立即去下蓝山,他要跟邓紫光去静江府,看看邓紫光新做的学宫。檀公公劝阻无效,寄望邓紫光,邓紫光此时有曹县与苏仲在身边,也不以为意,就允许赵亘跟随自己先去苍梧。 邓紫光千防万防,没想到赵亘这一临时换船,走漏了邓紫光要分船走的心思,引起了苏仲的猜疑。苏仲毕竟是当过山匪的人物,他的小厮和船员透露,邓紫光带走了很沉重的货物,不是米粮油,也不是永淳铜山的矿石,从而引起了苏仲的好奇,在手下人的鼓动下,苏仲汇派人去南晋州的宝莲寺侦察一番。 到苍梧的时候已近元宵,水面上来往不少小船,船上挂着灯笼,人声喧哗着,争抢着水道、泊位,和向过往商船进行商贬。也有人家避于山岩岸边,或在船上生火做饭。周亘拉拉邓紫光的衣袖,指指水街上的灯火。邓紫光知道他想去玩。这孩子没见过多少人家烟火,让他去看看,尝尝人间的烟火气也好。 曹县要带船到去装货,让他们自行找回长洲岛,或者明天中午在码头汇合。 梧州水街的繁华胜于静江,甚至比过了潭州、鄂州,苍梧是西江、郁江、桂江、浔江四来之地,不仅联通广西二十五州,更是海陆贸易中转站。比如八百年前海外传来的酿酒法先在贺州落地,然后在桂林改良,用稻米酿成中国米酒,就是通过苍梧入境的。苍梧是商旅汇集之地。 得益于商业发达,也让造船,冶炼等得百业十分兴盛,市井生活丰富。街上玩猴的,耍杂伎的,唱曲的都有。 街上人太多,周亘四处窜,一下就不见了。邓紫光一下头大了,这么个粉团般的孩子要被人拐去淫窟里当相公,或者在青楼中接客有龙阳之癖的疯子,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是走丢了这半大的孩子,又怎么向始安夫人交代?他斥责莫月为什么不跟着赵亘,吓得莫月不敢出声,使劲流泪。转念一想,就算是莫月跟上了这小祖宗,还不是自己丟了人
?怪不懂她。 想那莫月能独自一人从马平找到长洲岛,肯定丟不了。他不敢四处乱找,叫莫月去人群中窜,仗着自己五尺八寸身高,在原地左右张望。 一会儿周亘从人群钻出来,手上提着一盏跑灯。邓紫光一把拉住他说:吓死人啦,这地方有拐子,拍花的,把下孩子拍晕了,带去卖了去。下回别一个人到处跑了。 周亘笑眯眯地点头,将跑灯举给他看。邓紫光问花多少钱?周亘摇头。邓紫光连忙说带我去,手艺人的钱是辛苦钱,不兴白拿人东西。 找到卖灯的小摊,邓紫光问多少钱一个,小摊主说五钱一个。邓紫光连忙给他一枚当十,小摊主要找钱,邓紫光摆手说不用找了,转身要走。周亘拉住他,向摊主伸手。摊主从桌上的钱筐中找了一枚花钱来周亘。邓紫光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枚三钱的银钱。觉得刚才对赵亘有些急了。便先谢谢了摊主,再把花钱还给周亘,说声对不起,刚才差骂你了。周亘笑着摇头,只是不说话。邓紫光想这孩子话不多,象个小猫小狗一样。 好不容易等莫月回来,怕再次把这二孩子丢了,邓紫光叫莫月跟好自己,同时牵着赵亘这孩子的手不放,说别乱窜了,我们去找东西吃。 听见吃东西,孩子立即收起了要四下窜的心思,不再拖着邓紫光要看这看那。邓紫光问赵亘我们去吃蒸菜如何。周亘吸着鼻子,指着不远处飘着香味的摊子。 原来是个云吞摊子,用了西域`来的香料,让人远远闻见。邓紫光想这东西吃不饱肚子,可架不住孩子毫不掩饰渴望吃的眼神,只好在小摊上坐下。 摊主热情的招呼,一会就端上一碗,周亘把云吞让邓紫光先吃。邓紫光有点意外,这孩子这么想吃,为什么又不吃了。待第二碗上来时,邓紫光已经吃完了,周亘又给邓莫月均了一半,才斯斯的吃起来。邓紫光问他好吃不?周亘使劲点头。 真是贵家子弟,时刻都不忘规矩。邓紫光想起刚才骂莫月也是没得必要,自己乱分寸,便和善地将第三碗递给莫月,说了声刚才骂你过重,让你受委屈了。 见周亘看着莫月的那碗混吞,怕孩子吃不饱,邓紫光又要了河粉,手抓蟹,油虾和炊饼。 吃饱喝足,邓紫光与周亘逛夜市,见有人杂耍,周亘要往人缝里钻,邓紫光连忙把他拉出来,把他扛在肩上。 从西头逛到东头,把水街逛到头,要把周亘放下来,这才发现孩子已睡着了。吃饱了就睡,这孩子真的好带。 邓紫光也不要去长洲岛了,找了个有些气派的正店,要二间房,将周亘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让莫月守着赵亘,这才与商行掌柜的说说话,四下观察一番。 掌柜的正看着街上的花灯,招揽过客,见邓紫光下来,连忙让给他座椅,给他倒上茶水。 正说着话,周亘下楼来说那被子是臭的。掌柜连忙说这就给公子换个新的被子。 赵亘又说自己一个人怕,邓紫光说不是有莫月吗?赵亘说她年纪比我大,胆子比我还小。 邓紫光无奈与掌柜道别,抱着新被子带孩子回屋。孩子又说我怕你脚臭,我自己睡一铺。 这孩子讲究多,与小双和云霞未必和得来。世代显贵之家,骨子里禀性。 船到漓山,换乘小船,从癸水门入内城壕,直接在仡伶药局后院下船。邓紫光带着周亘与云霞和相见,只说这是自己的堂弟。云霞说你姓邓,他姓赵,为什么是堂弟? 邓紫光道这得问我爹,为什么他有个兄弟会姓周。转念一想,爹姓周,孩子却姓赵,奇葩。自已那从山中出来的老爹何德何能有个天家的兄弟?不由为自己的谎言冒汗,罪过罪过。得把这个小子赶快送还给信安夫人。 周亘给云霞恭恭敬敬的弯腰大礼。云霞连忙回礼道受不起受不起。邓紫光道受得起,长嫂如母。一句话让云霞笑逐颜开,拉着周亘说这孩子真漂亮,你别听他的,我还没你堂兄大呢。 小双回来,见到周亘便问这孩子是谁家的,怎么的长得象画出来的? 周亘回道:我是观自在菩萨座下的青莲童子。你是我兄长的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