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征讨大都督府。
褚裒北伐失败,虽说难以释怀,却也明白胜负不过是兵家常事,正欲重整旗鼓,以图将来雪耻。
然而,二十万汉人迎接王师,最终死伤殆尽的消息传来广陵,彻彻底底击垮了他。
“天啦!大晋列祖列宗!老臣有罪!”
褚裒跪地嚎哭道:
“老臣愧对国家,愧对北方二十万百姓!”
一众僚佐见状,纷纷撇过头去,不忍见到这一幕。
褚裒历来为官清廉,私德无亏,然而,德行再怎么出众,才干不能配位,必遭殃祸。
此前蔡谟早有断言,为此,险些遭遇杀身之祸。
褚裒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大哭一场过后,他忧伤愤慨,羞愧自恨,继而一病不起。
病中,他向朝廷上表请求免去自己的官爵,废黜为庶人。
与褚裒的请罪奏表一同送达建康的,还有桓熙夺取长安的捷报。
“大捷!大捷!临贺郡公世子北伐,光复长安!”
报捷的信使沿街叫喊,唯恐建康百姓不知道这件喜事。
对于东晋朝廷来说,褚裒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桓熙的成功更让人揪心。
台城,正殿,气氛很是凝重。
褚太后脸色苍白地坐在御座上,连日来,褚太后时常被噩梦惊醒。
在夜里,只要一合上眼睛,她就能想象到二十万无辜百姓,因为父亲北伐失败,而惨遭杀戮的恐怖场景。
褚太后看了一眼身旁依然懵懂无知的小皇帝,终于打起了精神,她手持父亲请罪辞官的诏,问向群臣道:
“征讨大都督(褚裒)兵败于代陂(今山东滕州),向朕上表,请求辞去官职,众卿家以为,此表是否应该应允。”
建武将军、扬州刺史,特许参与朝政的殷浩急忙出列道:
“回禀陛下,代陂之败,过错并非全在征讨大都督,是王龛等人作战不利,怎可让大都督一人承担罪责。
“还请陛下驳回褚公辞章,下诏将王龛的罪过公之于众。”
众臣闻言,也纷纷请求褚太后保留褚裒的官职,将罪过加于王龛。
代陂之战,确实是王龛作战不利,这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鲁郡有五百余户百姓约定归附东晋,褚裒派遣部将王龛率领三千将士前去接应。
王龛遭遇李农的两万骑兵,大败被俘。
然而褚裒坐拥三万大军北伐,仅仅一场三千人的败仗,就将他吓回了广陵。
代陂战败,固然是王龛的责任,他寡不敌众。
但北伐失败,二十万流民之死,褚裒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满朝武并非不明白其中的真相,但王龛已经做了俘虏,而褚裒是太后的父亲,也就只能欺负身为俘虏的王龛不能来到建康自辩清白,于是将罪过统统推到他的头上。
褚太后当然清楚其中原委,但为了保住父亲的名誉,也不愿父亲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懊悔之中,她只得顺应众人之请,命大臣代为拟诏,细数王龛之罪,同时又派遣使者往广陵慰问褚裒的病情。
议过王龛之罪,便是有关桓熙的捷报。
此前桓熙在出师前的奏表上,曾提过,要克复长安,迎太后还于旧都。
如今桓熙果真拿下了长安城,可褚太后却不愿意寄人篱下。
她询问众臣道:
“若征虏将军(桓熙)奏请迁都,朕又该如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