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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丝竹声随风入夜,落下的荔枝被收拾完,舞姬们赤足滑入场中央。 各人按序就坐。 “晚上跟我一道回去。”走时虞佑君把荔枝塞进虞南珠手里,眼神颇有要跟她好好聊一聊的意思。 荔枝都被他盘上火了,虞南珠暗暗叹气,观戏楼那边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周赟现在还不知道,待会坐下推杯换盏也会知道得差不多,她不信他还坐得住。如今四时春在她手上,关门歇业不待客,今世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再经历前世之苦。观戏楼里周袅对她出言不逊,更把周赟要纳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此时两家退亲,大哥也不必再承受前世被人指摘非议之辱。 到这里结束吧…… 虞南珠心里说。 “虞姑娘,虞姑娘!”有人叫她。 虞南珠抬头,是叶鹿芩的婢女碧罗。碧罗说:“虞姑娘,郡主想请你过去坐呢!” 叶鹿芩跟潘丹漪坐在一块,她另一边还空了个位置,想必就是给她留的。虞南珠看过去,只见叶鹿芩做了个“过来”的口型,潘丹漪也朝她招手,她便向自己旁边的江蓁蓁歉然道:“江姑娘……” “虞大人是我祖父的学生,你我本不该如此见外。”江蓁蓁抿下一口果酒说道,“南珠妹妹随意。” 虞南珠讶然,但因为叶鹿芩还在那边使眼色,只得匆匆走了。 她刚走,江蓁蓁另一边的陈湘便端着杯子侧向她,说:“郡主对她倒真是另眼相待,不知她将来成了周夫人,该如何自处。” 身为兹安县令之女,陈湘此言大有深意。 江蓁蓁却没接她的话,而是慢慢剥手里的荔枝,说:“我方才给虞姑娘跟周少都尉算了一卦,陈姑娘要不要猜猜我占到了什么?” 陈湘一愣,江蓁蓁这些年在兹州深居简出,活得像辟谷的修士,怎么连说话也神神叨叨的。 她僵了一瞬,问:“什么?” 江蓁蓁说:“我刚才只占过一卦。” 陈湘:“?” 只占过一卦?那不就是刚才射覆的时候?她占了“裂帛”,根本没有射中啊! 等等—— 陈湘面色一变:“裂帛?你是说……” 周虞两家的亲事,真的会告吹? 那头,虞南珠一在叶鹿芩身边坐下,就引来不少人侧目。虞南珠不甚自在,她独来独往久了,不习惯他人注视。 潘丹漪揶揄:“方才得知你与郡主相识已久,南珠,你藏得可真好。兹州多少人想见郡主一面都难,你们却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玩得尽兴,也不叫上我!” 虞南珠:“……” 这就不得不说起二人的相识了。 她刚认识叶鹿芩时并不知道她就是刚来兹州的安阳郡主,那时叶鹿芩打扮得如同邻家姑娘,与朝云秀蝉假称姐妹,拦住她回城的马车可怜巴巴地央她带一程。虞南珠心生怜惜,看她们不像兹州人,便问她们来兹州做什么。叶鹿芩骗她,说她们来寻亲的,家人就在府城里。 虞南珠让了一半马车收留三人,路上她们相谈甚欢,虞南珠心里很是高兴,哪里想到自己会被骗。回城后,叶鹿芩打听了她住址,几日过去真的寻上门来,说是找到了亲人,前来道谢,这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前世一想到叶鹿芩是因为许四姑娘故意接近她,她就哪里哪里都不舒服,气顺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她觉得委屈,觉得错付。 “你不知道她的狡猾之处,她身边的朝云与秀蝉都是近卫,等闲不现身。就因为大家都没见过,她便带着她们二人四处游逛,幕篱一戴,谁也认不出来。”虞南珠说道。 潘丹漪:“那后来呢?你怎么知道郡主身份?” 虞南珠笑起来:“这就巧了,她主动坦白,就在玉湖园。” “我把她骗到船上,这样她再生气也跑不了,”叶鹿芩接过话,“她无路可走,可不就我想怎么狡辩她都得听着了。” 潘丹漪跟着笑,低头抿了口酒。 舞娘裙裾错落间,严未迟听完甲辰刚打听来的事,朝虞南珠撩去一眼。他低声问:“少都尉可知道此事了?” 甲辰说:“主子,你看他如坐针毡,想必已经知道了。” 严未迟余光扫过去,果然看到周赟一个人喝闷酒,而虞佑君正与江宗延他们行酒令,喝得热火朝天,看样子并不想搭理这位“准妹婿”。 “没有了虞大公子的财力支持,我看这七万增补他从什么地方挪。”严未迟说道。 甲辰笑了笑,说:“别说七万增补是多大一笔费用,他恐怕连之前的聘礼也凑不出

来了。主子,那些聘礼当真不还了吗?” 严未迟:“什么聘礼?” 甲辰一愣,赶紧以拳抵唇咳了一声,道:“属下明白了。” 聘礼是姚敛扣下的,如今也在姚敛手里,周赟若能叫姚敛吐出来,那算是他的本事,横竖,与他们无关。 这时,周赟忽然起身,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往外边走去。 严未迟紧盯着他,皱起眉:“他醉了?” “不应该啊,”甲辰道,“驻军营的烧刀子他都能喝上一斤,今日场上全是果酒,口味清淡,想要喝醉哪那么容易。” 宜夏会上各色才子佳人齐聚,最怕闹出什么丑事,潘丹漪不可能在酒水上大意。 严未迟:“你去看看。” “是。” 周赟去哪里了? 虞南珠也注意到周赟不见了,紧接着甲辰跟了出去。她蹙眉去看严未迟,正撞上严未迟投来的目光。他无事发生般笑了笑,举起杯子,往她倾斜。 这是要与她隔空对饮? 虞南珠怔然,果断无视。 “南珠,看什么呢?”叶鹿芩问。 “没……看我大哥呢!”她赶紧说道,拿起自己的酒杯,犹豫地喝下一口,说道,“我怕他今晚喝醉了,明日起不来上学,又得惹夫子生气。” 潘丹漪说道:“你这是多虑了,我这里的果酒不醉人,而且夫子允他们明日晚些去学堂呢!对了,我听我大哥说,近日虞大公子的课业很有长进,夫子夸了他好几次,作的几篇章也叫人刮目相看。照此势头,到了明年乡试,或可与江公子他们一道下场试试。” 前世嘉祐八年秋闱放榜时,虞南珠还在忍受周赟的磋磨,不过她倒是知道那年乡试潘悯与江宗延都考得很好。第二年会试又中,江宗延还被陛下点为探花郎,二人留在九司观政。她没想过大哥能如这般出色,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去参加乡试,就已经足矣了。 虞南珠抿唇笑,听说这酒不醉人,就放心地敬了潘丹漪一杯,说:“那就借你吉言。” 潘丹漪爽快地喝下,说:“依我看,南珠是小看你大哥了。刚才的射覆你没看出什么名堂?你大哥呀,很了不得,江公子与我大哥都没他算得准。” 虞南珠对此一窍不通,愣了愣问:“他们都没有中,难道还有说法?” 潘丹漪说:“你大哥占到的是手帕,单就匣中之物而言,岂不比珠花镜子要接近纸条?” 还有这说法?虞南珠怀疑她在硬夸,想了想说:“江姑娘占到的是裂帛,那跟我大哥也差不多。” 提到这个,叶鹿芩把刚才用的签子拿出来给她看,说:“江蓁蓁不愧是江清海的嫡孙女,你看看这上头,根本没有裂帛,却能算得挨边。” 原来叶鹿芩一直握在手里的签子上都刻了各种利物。术数深奥,在场的年轻人并不都擅长这一门,所以潘丹漪便事先把所有利物都刻在竹签上,玩家过目后,再每一局射题。说白了,就是在十几种花样中占得一样,比大海捞针可容易了千百倍。 不过即便如此,江宗延跟潘悯,还是一个占珠花,一个占镜子,看来的确不善此道。 听她一解释,虞南珠顿悟:“江姑娘好厉害!” 潘丹漪说:“这叫名师出高徒。阁老年轻时便颇好术数,能与司天监推历法,江姑娘从小在阁老膝下,耳濡目染的,自然而然。不过,凡事三分靠学七分靠悟,显然江姑娘在此道上更甚江大公子一筹。“ 叶鹿芩扬眉,见还没夸到严未迟,忍不住点潘丹漪:“这不还有一个人射中了?” 虞南珠:“……” 对啊,严未迟非但射中了,他还知道绛衣娘子就是荔枝! 潘丹漪颔首,合掌说:“是啊,没想到严都督才是深藏不露。” 叶鹿芩得意地在桌子后面碰一碰虞南珠的腿:“南珠觉得呢?” 虞南珠:“呃……确,确实。” 严未迟还会术数,真是叫人挺吃惊。 正发怔,叶鹿芩又凑过来说:“这里没意思,我叫勒月在湖边备了一条船,今晚我们去湖上夜钓,怎么样?” 虞南珠看了看潘丹漪,潘丹漪点头,示意她们只管去。安阳郡主是不可能从头在这坐到尾的,否则其他人也要放不开,这是叶鹿芩提前与潘丹漪说好的事。 夜钓能钓上来什么呢?但总比留在这里好。 虞南珠便起身,借口更衣,带上琼枝去找叶鹿芩说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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