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树又被拖了下去,暂时关在莫可亚的这一处宅院里。
凝画目光一直追随着瘫软无力的甄树身上,烧退后的红晕还未完全退却,此时又加深了些,就连手指都不由地攥紧了身旁的锦被,因为用力,指节处尽显苍白。
莫可亚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敛眸摩挲着手上沾到的点点鲜血。
如今她已经答应留下来报答他,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大半。只要甄树不开口,那凝画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还有一件事。”凝画忍下心头浓浓的怨恨之意,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先回食肆和我阿娘报个平安。”
“我一夜未归,阿娘定是要急坏了。”
莫可亚双手撑在身侧,微微后仰坐着,显得有些痞性和慵懒,他道:“你确定要以现在的状态去见你阿娘?”
他还特地上下打量了番凝画,仿佛已经透过衣服看到了里面的身体。
“不如……”
不如我找人去和你阿娘说。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紧闭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侍女是汉人,说的汉话。
“公子,府外有人找您!”
莫可亚微微皱着眉,被打断说话的感觉很不好,他沉声问道:“谁?”
侍女放轻了声音:“来人说他叫南陌。”
莫可亚抬眸瞥了一眼凝画,后者早在听到“南陌”这个名字时就窸窸窣窣地从床上趔趄着下来,连鞋都顾不得穿,赤着一双红肿的脚就冲了出去。
莫可亚眼神一寒,起身跟上。
莫可亚的宅院在安城西郊,偏僻但大,凝画来时是昏迷着的,压根不知道路,此时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宅子里的婢女侍从皆是莫可亚的人,自然不会告诉她大门在哪。
“南陌!南陌——”
她只能边跑边喊,期望南陌能够听见她的声音。
凝画现在很想见到南陌。
只要见到南陌就好。
作为一个二十几年来生活在和平幸福时代里的现代人,哪里体验过濒死的绝望,体验过差点被辱的危险,又哪里敢想过会去杀人,即使这些人死有余辜。
但就像她曾经看新闻,遇到那些令人气愤不已的凶杀案时,凝画也会因为共情死者,而嚷嚷着要凌迟杀人犯,可也只是嚷嚷而已,因为她知道会有法律去制裁犯人。
她在云含面前伪装得很好,在莫可亚面前也伪装得很淡定,但其实地牢里,那些家仆睁大血红眼睛仇视着她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现在迫切想要寻求人疏导,告诉她这么做没有错,然后能够包容着她,让她大哭一场。
习武之人听力异于常人,门口的南陌敏锐地捕捉到了凝画的声音,这次他不再顾及他人阻拦,抽出利剑便硬闯了进去。
正厅之前的小桥上,凝画与南陌遥遥相望。
莫可亚在她身后,淡淡地朝某处摇了摇头,原本瞄准南陌的箭矢都收了回去。
只一夜未见,南陌沧桑了许多,下巴处青茬冒出,那套鲜亮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肉眼可见地变得灰扑扑的,就连平常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垂落了两缕下来。
明明才几个时辰未见,南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又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呜呜呜,都怪甄树这丫的。
凝画又心疼南陌又心疼自己,心里对着甄树骂骂咧咧,双腿却已经心之所向地奔向了南陌。
在南陌的视角里,却是凝画眼眶通红,穿着不合身的破败衣服,□□着女子最为重视不让旁人看见的脚,像是终于获救的落难白兔,朝他扑过来。
地是水泥和石头铺砌,粗糙得很。
南陌迅速来到她身边,什么话也没说,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
他蹲下来,手轻柔地握住凝画的脚腕,南陌这才看清她的双脚伤痕累累,红肿不堪。
南陌攥着衣服的手倏地抖动起来,连带着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他没立刻爆发,而是先将凝画的脚抬起,把衣服垫在了她的脚底下,随后又将多余的布料盖在上面,挡住她的双足。
女子的双足就等于她们的清白,不能为外人看见。
随后他站起来,紧紧握着剑一步一步走向莫可亚。
凝画转身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南陌!”
莫可亚的视线从面前两人紧握的手,缓缓移动到南陌脸上。
他面上风轻云淡,甚至十分无奈地耸肩道:“南公子这是要作甚?是我好不容易把凝画救了回来啊……”
“一个个的,早知道救个人又要被打,又要被人私闯民宅,我还不如视而不见,拐弯去醉仙楼里喝两壶酒哩!”
他的视线与南陌的交汇上,南陌的情绪不加掩饰,可他的真正情绪全都藏在无底深渊里,让人无法窥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