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庄皇后今日心情不错,饮了两杯酒,为防失态便早早离场,太子等男众不好在此久留,便也纷纷离去。众人也算是尽兴而归。
因住的偏远了些,阿喜今日并未随行,便由得阿宁慢悠悠地往回走,行至环溪的桥上,便见有人靠着桥身远远朝她看了过来。月色浮出云端,照亮那人的带笑的眼,和身上明月争辉服上带着柔光的丝线,阿宁左右看了看,他身旁的侍从倒也不知被他丢去了哪。
阿宁叹了口气,走上桥去,道:“还要继续训我?”
“我何曾训过你?”
细想来,今日殿上,他也不过是多问了几句,算不得训斥,无非是阿宁自己心中有愧,当日一时兴起,今日留下这般隐患。
见她也不回这话,倒是安静地站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学着他的模样靠着桥墩,似乎又不舒服,转身直接抱着那桥墩,又用脸蹭了蹭,苏瓷看阿宁这样子,便知她是喝了些酒才会这般贪凉。
“你打算怎么处理萧盛?”
立国虽说只是大渊的蜀国,但那里是苏瓷经营了许久之地,不会这般轻易让萧盛改变立国之内的格局。
“如你所说,疏导他的兵力往西走。”苏瓷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却在这样的月夜里尤为清亮,将阿宁从醉意中拔了出来。
“大渊南方的兵力穿越大漠往鲜国输送,会在沿途设下补给的点,以便此后商用,但军队过后,行经点需要维护,恒盛既然是萧盛提出来的,便该由他派人驻守。”
大渊借此让萧盛调集了五万兵马驻扎大漠,剩下十万兵力自然无法同时与大渊以及立国国内的兵力相抗衡,届时,萧盛只能南退。顾繁春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不懂大渊这一步棋,定会适时提醒这是大渊的敲打,萧盛这些年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也算是能屈能伸,不会冒进。
“待恒盛建成,我会找理由让萧盛将兵力往大漠西边转移。”阿宁开口道。
苏瓷低头看向阿宁此时几分懒散的模样,道:“恒盛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闻此,阿宁抬头看向那人,月色之下她蹙紧的眉头显得那般分明,苏瓷神色不变,还是那般清浅地看着她,道:“阿宁,你若要安生的日子便不该再插手这些事,于你于桑氏都好。”
夜风幽凉,那人的话虽真切,但阿宁心中却还是有几分失落,她不再看那人,看着环溪中倒映的月色婉转,道:“恒盛我不会退出。”
苏瓷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听阿宁继续道:“我承认,一开始我会插手西南之事,只是不想再重战火,但我会参与恒盛,与你们无关,只是为了让桑家能有依仗。”
桑子城带头做得恒盛之事,若无像样的商家参与,这条商道此后的招募便会更难,况且桑子城并无建立商道的经历,但阿宁却有,她知道那些人要的是什么。
“阿宁……”
阿宁起身,几步走到苏瓷的面前,桥上的风已经将她吹得几分清醒,苏瓷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笃定。
“那日桑府,你问我现在可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我答你,能做我自己与家人在一起便是安宁,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从前认为我如今所有足够让家人安宁度日,但我错了,东宫要剥夺桑府荫封之时,我只能受着,余氏嫌我桑府庙破之时,我只能看着,即便一个小小的冷氏要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也只能躲着。”
阿宁细细地看着那人一双墨色的双瞳,毫无惧色,“苏瓷你告诉我,我的忍耐换来的是什么?”
苏瓷眉头微蹙,听完这些,他仔细地看着阿宁那一双如珠玉般的双瞳,里面尽是愤怒。那是她平日里掩藏得很好的情绪,也是积压在心底最深的想法。原本阿宁便不是那个事事求全的性子,只是这些年她为了苏瓷的计划不得不隐忍,便也就习惯了。近年来,就连苏瓷也甚少见她有如此外放的情绪。
“你若愿意,可借东宫之名……”
“我不愿意。”或许是借着酒劲,阿宁再无掩饰,她自小骄傲,笔墨章、骑射谋略,皆属上乘,纵然不得苏瓷那般天资,但她何须人怜悯?况且,苏瓷之后的话,阿宁却是不敢细听,若是要靠着他的恩泽过活,阿宁委实做不来。从前她不会,现在更不会。
“我不愿跪在地上仰望你……”
阿宁自认心中虽重苏瓷,但也重自己。闻此一言,那向来清冷的眸中似有月色的颤抖,想要去拉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自你们回大渊,入帝宫之时起,便已经将我放下,我也不求你们的富贵显赫,但你不能阻我护自己的家族。”
阿宁退开了三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字一句道:“苏瓷,我不是你的仆从,今日除非你以东宫的身份强压于我,否则我不会放弃恒盛。”
说完,阿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桥面之上。苏瓷微蹙着眉,见她渐行渐远,自阿宁自请离开,他便知,终有一日,她正在从自己的身边渐渐走远,甚至站在那个对立面。但不愿见到今日这一幕的人又何止苏瓷。
他收回了目光,敛了敛眉目,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可让老太傅知晓。”
阴影之中,一人跪地答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