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空昏暗,阴沉地望不到边际。
风哗啦啦吹落一地卷子,姜栗手忙脚乱地把窗户关上。
她蹲下身子,一张一张捡起来,视线从卷子上掠过,又停在最后拿起的那张。
上面字迹工整,黑红蓝绿四色笔记填满整页,每道题目她都记忆犹新。翻到背面,上面印的是‘高一下半学期开学考试-科综合’几个大字。
伸手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她把它和其他卷子叠在一起,这才站起身。
耳边是呜咽的风声,就算隔着玻璃也听得清楚。她的手越攥越紧,卷子已经皱地不成样子,心里的烦躁也越积越深。
“他学你也要学么?!抛妻弃女,你跟着他学就和他一样!”
母亲的话就像是魔咒一般纠缠着她,丝丝缕缕,不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如果她再坚持一下,如果不在周末时把综卷子带回家,如果等到期末、又或者只需要再等一个月到期中考试,母亲或许就会因为‘重学理科、时间不够’的原因,逼不得已让她继续学……
想象停止,所有假设也随之破灭,姜栗从包夹层里拿出一张纸,最上面写着‘转班申请’,最下面写着‘家长已知晓,同意’,后面还跟着母亲的签名。
母亲……
她知道母亲不想让她学的原因。自她出生后没多久父母就离婚了,尽管现在两人各有家庭、万事顺遂,但父亲仍是母亲心里的一根刺。
母亲一向温婉,从不拦着她和父亲见面,可每当她提起父亲时母亲就会冷着脸、沉默不语。很小的年纪,她就懂得如何在母亲面前保持和父亲的距离,懂得如何在两人各自的家庭里保持刚好的存在。
但面对着学还是学理这个不可避免的选择,那个幼时就已经成型的梦想在心底叫嚣,她犹豫着、不敢告诉母亲。
她想成为一名法官,一名像父亲一样的法官。
可远近闻名、正直良善的父亲,在母亲的口中却成为‘抛妻弃女’的存在。
昨天晚上,她刚回到家就看见母亲的车停在大门处,欢喜中她跑向楼上,可找了一圈最后竟发现母亲正坐在她的卧室里。
两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了,姜栗喜出望外,可对方的第一句话却让她寒气入骨。
“你们什么时候分班的?怎么没告诉我?”
母亲手旁,正是开学考试的综卷子。
她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把卷子拿回、收在身后,小声道:“开学考试后分的班,当时你……”
“我是在国外,”母亲打断她,“但你不会发短信还是不会打电话?”
“之前你爸说让你考虑学医,咱家现在和国外的医疗器械合作也正在发展阶段,等你大学毕业直接可以接手,你哥也会帮你,这不是之前说好的事么?学还可以报医学?”
一连串的话像是给机器输入的指令,只要她听话,眼前就会自动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她垂着头,不敢反驳,只听见‘咚’的一声。
母亲用手掌拍拍向桌子:“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不安的情绪将她吞没,她瑟缩着,慌不择路地找借口:“我理综比综成绩低太多,分不进好的理科班……”
“是成绩低还是根本没学?”母亲直接把她的谎言戳破,“你是不是想学你父亲,去当法官?”
姜栗身子不免一颤,藏在心里的梦想就这么被翻出来,难道母亲其实是知道她……可再次抬眼,却堕入冰窟。
“他有什么好的,你要学他?你出生后他有管过你一天么?”
“现在你长大了、他想起来你是他女儿,这才开始对你好,往前十年他干什么去了?!”
母亲的质问随着桌上的本一起砸了过来,姜栗躲闪不及,牛津字典的角砸在她的小腿上。
骨头里泛出丝丝疼意,她忍着不动,坚持自己刚才说的话:“我只能分到理科B类班,但如果选,可以进A类班。”
“只是因为成绩?和你父亲没关系!?”
明明母亲说的是个问句,可威逼的语气却告诉她已经被看穿了的事实,姜栗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视线再次交织,她立刻把头低下。
“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全世界除了我就应该是你最清楚。”母亲起身站在她面前,可她却不敢抬眼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