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一个立体的画布支架倏然解体,原因是一个不速之客的从天而降,角度精准地把刚竣工不到三秒的油画作品生生压成了一摊废品。哦,对方还嚣张跋扈地当着它主人的面在上面玩驴打滚,面目狰狞地将它碾了又碾,未干的颜料蹭得满地毯都是。
“嘶……”
苏寒痛得五官都要扭曲了,后背跟残废了一样毫无知觉,哀嚎着,四肢在地上无意识地刮蹭,抽搐了半晌,终于慢慢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他仰面躺着,缓缓撑开眼皮,然后直接对上了一张大饼猫脸,乌漆麻黑的,显得那双金色的死鱼眼格外的大,也格外的瘆人。当然,要论最恐怖的,肯定是对方此刻正在一开一合的嘴巴了。
“啊哈,你死定了。”
“……”
苏寒瞳孔地震,咻地从地上跳起来。大白天见鬼了吗?为什么猫会说话?!不对,不只是猫很奇怪……他扶着脑袋,怔怔地望向几步外那个悬在空中的小孩。
没有威亚,没有翅膀,他(不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就这么飘在空中!大概三岁的年纪,顶着头乌溜的短卷毛,眼珠黑润而大,一身亚麻料的短袖短裤,右肩上绑了一个红色的氦气球,玉雪可爱,就是面无表情的,气场莫名的冷。
苏寒看了眼对方左手的调色盘,右手的笔刷,又看了眼他刚刚躺过的一塌糊涂的地,本能地咽了口口水,表情尴尬地举起双手:“对不起,我不是……”
他顿了顿,忽然看向自己的手,修长有力,是非常健康的白里透红的皮肤,他眼眸大睁,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撩起自己的右裤腿,然后瞳孔骤然一缩。
真实的完好无损的人体小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果然是在做梦吧!做梦梦到地震,梦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洛可可风格的华丽寝殿里,然后看到一只会说话的大黑猫,一个会玩滞空的酷小孩……对的,一定是这样!他一定是在做梦!
苏寒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狂笑,一边大声碎碎念,身体失去了脑子控制,在濒临的危机感中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右手在墙上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把手。
他眼睛一亮,感觉自己马上要清醒过来了,用力一拉,然后顷刻间被一堆叠成塔那么高的金苹果给淹了。
“对不起……”
室内安静了片刻,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爬虫从金苹果的海洋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
苏寒晕乎乎地往外走,想要远离那一人一猫,很快又找到了一个类似门把手的东西,他手快拉了一下,然后又被一堆拳头大的黑珍珠给淹了。
阿尔法丢开调色盘和笔刷,就这么双手抱臂,悬在空中,俯视着看戏,看那个聒噪的小丑身残志坚地又爬了起来,顶着一头包继续找出口。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这次终于找对了,他一脸急切地冲过去,然后因为过于激动,没刹住车,脑门直接磕在了门上的一个驯鹿头骨挂饰上,脑瓜子嗡嗡一阵响,坚丨挺数秒,最后还是笔直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是个傻子吗?”奇玉趴在柜子上,揣着手,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的骚操作。
“好像是的。”阿尔法飞过去,扫了昏迷的某人一眼,对着他勾了勾手。对方口袋动了动,一本黑色的手帐蹿了出来,定格在空中,哗啦啦地翻动页。
“他是怎么进来的?”这是从刚刚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奇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那本黑色的笔记本,以及那枚彩色的签,它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倒霉蛋!”
阿尔法收回手,不感兴趣地转过身。那枚签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自己夹回了笔记本中,纸页哗啦啦地合上,然后在引力的作用下,笔记本直直地坠了下去,砸在了苏寒的胸口。
“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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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某人从地板上唰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满头的汗。
他转动脑袋,发现自己坐在原先的房,小台灯亮着,小蝴蝶晃悠,窗户开了一半,凉风嗖嗖地吹,墙和地面都是完完整整的,哪有坍塌的痕迹……心弦顿时大松,果然是在做梦……谁曾想,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掉落在桌底下的黑色笔记本。
苏寒:“!”
他从地上惊起,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重新扑倒在地,往下看,右边裤腿空了一截。苏寒怔愣了一瞬,看向自己的双手,丑陋畸形,只剩四根裹满疤痕的手指。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的现实。
他在地上趴了好久,甚至都没听到敲门声和开门声。
“小寒!”
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扶他,苏寒回了神,立马解释道:“大伯,我没事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对方震惊:“睡地上?!”
苏寒:“哈哈哈,我就是觉得有点热……”
他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在对方不忍直视地想要教育他前,连忙出声打断道:“大伯,你认识这个吗?”
对方看了眼,满脸困惑:“这不就是你的笔记本吗?”
苏寒哦了声,笑道:“可能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吧……对了,大伯,我想问你借两个东西。”
苏寒回了卧室,拿着一个锤子和镰刀,叠在一起,压在笔记本上。别问,问就是工农能打倒一切,超度各方牛鬼蛇神!
苏寒抱着被子靠在床头,死死地盯着笔记本,就这么睁着眼,干坐到了天亮。
然而无事发生,连续半个月都无事发生,平静地好像那晚只是他神经错乱下的胡思乱想,好像这就是他所误会的一本普普通通的手帐。
苏寒将“镇压”了好久的本子抽出来,翻了翻,发现里面纸质泛黄,像泡了水一样,皱巴巴的,仿佛纸上从来都是空无一物,一切都是他的幻觉。